沙弥日志(79)
僧团管库房的法师养了几盆花,放在阳台上,都很好看,我也很喜欢,同寮房里还有一位小沙弥也爱养花,床上课桌上,窗台上,连床上都放着花。 我也动过养两盆花的念头,后来因为忙,给忘了,以前,在世间的时候,我就养了很多花,办公室里放满了,每天伺候这些花,是个很重要的生活和工作中的闲暇乐趣。恰逢僧团进行了人事调整,原先管库房的去管教学了,原先管教学的管别的去了。 忽然,我就庆幸自己没养花。 有一次,公司里以前的同事来看我,我啥也没问他们,就问我的办公室里的花怎么样了,那盆米兰没被养死吧。 事后反省时就警觉了,这就是牵挂和粘着,因为,连寮房都要隔一段时间换一下,承担岗位也要换一下,最后连这个肉身都要换,何必粘着那些花儿呢? 僧团里有人事承担变动,这是我在僧团里第一次亲身体会人事变动,大开眼界,之前,我一直就在观望,出家人在工作、学习中发生的内心的碰撞、磨合会有什么样的方式结局呢? 有的结局我预料到了,有的没有。 就好比看了一场戏,我们带着不同的烦恼从祖国的大江南北走到了一起,在一个被大家称为“师父”的出家人的引领下,开始搞一个叫“修行”的事,人和人在一起,“我”的性格、“我”的习惯、“我”的班级、“我”的世界观、“我”的艺术观、“我”的审美观、价值观、“我”的理想等等乱七八糟的观念激烈地碰撞在了一起。 有我就有苦受,那段日子,有的同修,苦得扛不住了。 那时候,我想,当一个人过于执着“我”的一切时,怎么能让他解脱出来呢,比如,这个人执着他养的花,最好的办法就是强行把他的花给别人。 虽然残酷,但是直接体会无常,真正的直指人心。 一个人执着他的事业,已经准备好了为了一个事业奋斗终身而难以自拔,痛苦不堪,并常常寒心不已、愤怒不已、哀叹别人不争气不理解自己的时候,解脱出来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让他把曾经最心爱最放不下的伟大事业生生夺下来,交给别人。不管他有多心疼。 就如同,当我们对自己天天就寝的床、寮房产生执着的时候,就换。 残酷,但是非常有效。我觉得,人就是这样成长的,因此,在那些日子,我常常想,倘使不让我做什么了,或者发生什么了,我会痛苦,尴尬,觉得丢面子,难以接受,把一件一件都过了一遍,我才放下心来。 这些事情包括,不让我写博客了,那好,我去工地搬砖,正好,搬一块念一声佛,说不定就能念出点成就来;不让我做纪录片了,那好,去大寮学刻萝卜花,多好玩啊;不让开车了,也挺好,不开不开呗;在世间的儿子死了,哎呀,这是件很难过很难过的事情,但没办法,我儿子凭什么就不能死呢?毛主席都死了,又能怎样,那只能认命;甚至于,不小心在僧团院子里裸奔了一圈,被所有人围观,面子彻底丢光等等。 还有一些让人难过和尴尬的事情,都想了一遍。看看自己能不能接受,包括如果让我去搞接待,陪客人吃饭,那正好,把自己吃的胖胖的,谁看谁欢喜。 都接受了,才作罢,才有机会观察自己所在环境中的人和事。否则,人就苦,我已经确信人肯定无法改变外境,能改变的只有自己。 很羡慕所有被调整和变动了承担事项的法师、沙弥,因为做了这么多,终于到了收获的季节了,倘使有觉悟,就在这个瞬间,没有觉悟,至少也有触动。 体会无常的最佳时机。 过去了的那些正义感、理想、对佛法的执着和冲动、幼稚的热情、愤怒、苦的、快乐的全都已经过去,那些争执、对立、矛盾没有一样是立的住脚的,没有一样是真的,没有一样是值得我们为之痛苦和纠结的。它们在我们的生命中全是因为自己的执着而导致的,全都不值一提。 放不下是自己的执着和愚痴,自己的问题,放下是自己的觉悟。 僧团里的学修模式叫“班导”制,我觉得这是无奈安立的名词,其实就是我们熟悉的学校里的那个模式,一个班主任带着学生。 一开始,我就有警觉,出家,不是为了来做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的,想必师父也不只是要培养教学经验丰富、工作认真负责的好园丁,师父要培养的是觉者,当然更不是为了做劳模级的库房管理员。 做好学生和好园丁是个工具和过程而已。实在觉悟不了了,那就做个好学生或者好园丁吧。但是,我个人觉得很冤,出家了,即便做到近代历史上最伟大的好学生和好园丁、好库管,又能如何。 当然,放下不是放弃。 以后,再有承担,来了就努力承担,因为无常,所以要更加珍惜,因为有一天它会失去,正好以此来体现生命的价值,当它走的时候,拍屁股立马拱手相送,绝不唧唧歪歪,因为还会有新的承担。来了去,去了来,来了不怕,去了不忧。 一直以来,我就在揣测,书上讲的“境界来了就来了,去了就去了。”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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