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那边变化就是觉得,因为我妈妈是山东人,特别惯儿子,从小特别喜欢我。四十年没跟她生活在一起,所以她对我也是特别淡,因为生活没有层面。每次回家就是「妈,回来了」,「行,给你们撂箱苹果,我走了」,「你不是要两盒茶叶吗?给你买来了」,就这个,最多待半小时,不深入。这一回家不一样了,这是菩萨道。怎么说是菩萨道?你不跟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他们的困难你不掌握,他们的心理动态你不掌握,等你回去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了这事。就有一天我回去,中午跟我爸吃完饭,我妈妈一点半回来了。因为我母亲得过神经病,文化大革命神经分裂过,就是受刺激,回来以后就恍恍惚惚的。我四年级,我妈妈就要自杀,一天自杀要十三次。我用我的手拴一个就咱们织毛衣的毛线,拴在我妈妈胳膊上,她完全疯了,她只要晚上一醒就把我扽醒。一扽醒我就抱着妈妈腿,我说您不能死,我是这么长大的。四年级,十岁,文化大革命开始。为什么我妈妈这么惨?今天看来都是好事,大家不要掉眼泪,子孙往往骤发,胡小林能学佛,跟妈妈受这不白之冤有绝大的关系。 就有一天我回家,我妈妈就有点恍恍惚惚的,西红柿吃着吃着把西红柿的蒂(那根)也吃进去了。我说妈您怎么?我一看就知道老太太出事了。因为文化大革命我们娘俩相依为命,我爸爸在宝鸡,我和我妈在北京,所以我懂事特别早,又陪着妈妈度过那个十年动乱的年代。她说你知道今天中午我碰着谁了吗?我说您碰着谁了?她说我碰着李讷了。李讷是谁?李讷是毛主席的女儿。我一听这个我心里咯噔一下,李讷在我们家那就是一个,就跟波旬魔王似的。为什么?因为文化大革命,李讷是北京大学历史系的学生,毛主席老人家确实是用心良苦,他觉得李讷生活在中南海,过的是一种非常优越的生活,不知道老百姓这个饭怎么吃的,一定要深入群众,一定要了解社会。李讷她是一个,你想毛主席的女儿,一九六四年,那了得吗?公主!他就跟彭真同志商量,他说我这女儿骄娇二气,我想让她受受锻炼,受受锻炼完了以后,希望到社会当中去、到群众当中去。毛主席是伟大的,他希望他的女儿真正能了解,他这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她这一个女孩她要下去,你没人陪着哪行?对不对?四清,四清得有工作组。他就跟彭真同志商量,彭真同志说,这责任太大了,毛主席女儿到北京来搞四清,参加社会主义教育,这玩意要三长两短怎么办?彭真同志当时的卫队长姓孙,叫孙伯伯,带着枪,打仗出身的。然后他就跟主席说:主席,我们选来选去,最可靠,又是女同志,又有群众工作经验,就是万里同志的妹妹。你想万里同志老干部,他的妹妹错得了吗?而且十四岁参加革命入共产党,而且在京棉三厂工作了二十年,当工会主席,天天跟群众打交道。现在就在朝阳区高碑店公社搞四清,就让她给李讷当四清工作组组长,带着李讷去搞四清。这就是缘分。那你想老太太就没睡过囫囵觉,主席的姑娘睡在身边,那了得吗那时候!主席姑娘吃饭她得先尝,每天晚上腰里别着盒子。那时候斗争很复杂,那时候我们共产党的理念就是阶级斗争,地富反坏右。为什么要搞社会主义教育?就是有那种没有教育好的地富反坏右。那你想,就等于把主席的女儿推到狼窝里去了。 然后主席有几条指示,第一个就是四清期间不许回中南海。主席伟大吧?不能有优越感。所以你们说主席不好,我不能完全同意。第二个,绝对不能暴露她是我的女儿,这样不利于她受教育。第三个,不能让她入党,不能因为她是我的女儿就让她入党,不能走这个后门。你想我妈妈当时党小组组长,那就严格的落实主席这几条指示,同工同劳动。李讷病了,多娇气,那就是一碗小米粥,那时候皇上的姑娘也就那意思了。现在可了不得,现在一科长就不得了。那真做到一致。而且李讷同志想入党,我妈不同意,主席说了不让她入党。又不能说是主席不同意的,因为这党员入党有它的组织原则,不能说主席不让她入就不让入,她合格就得入。这话又不能说,有难言之隐,老太太多实在。后来我老说我妈:妈妳真傻,为什么妳当不上部长级干部?妳不会拍马屁。这毛主席女儿都到妳身边,妳好好的摩挲她、照顾她,您这玩意妳了得吗这个?全国妇联主席是您的。不会,实在,就是该怎么着怎么着,五点半起床下地就得挑大粪,就得浇地。共产党为什么能把江山打下来?真听话,毛主席说什么是什么。 这文化大革命来了,这还了得!迫害毛主席女儿,我母亲这个罪名。江青在工人体育场,几万人大会点我母亲的名字,万里的妹妹迫害我的女儿!你想,咱们大陆来的这些过来人,那个年代你被江青点了名,有你什么好果子?我妈妈就抓到北京大学去了。我妈冤,我迫害毛主席女儿,我怎么可能!太冤了,我这吃不下睡不着,我对李讷这么好。怎么?晴天霹雳。我儿子现在问我,什么叫土飞机?就那么撅着。我四岁就跟着我妈后面敲锣,「我是反革命分子万云的黑狗仔」,老太太就神经失常了。打那以后,什么陶斯亮同志写的《终于发出的信》,什么刘少奇同志女儿刘平平写的《我的父亲》,不敢看,一看就受刺激,这么着,所以这个病一直就。现在好了。所以我们老太太有时候迷迷糊糊的,就是文化大革命受这刺激,这个怨结一直解不开。 我说妳干嘛妳碰到她了,妈?我四年级我知道,我妈妈在北京大学怎么要上吊、怎么摸电门、怎么拿刀子切自己,要死,不活了,造反派给她剃光头,身上倒屎倒尿,那受尽了人间的苦。受刺激了,她见着李讷。我说您跟她说话了吗?我说了,我过去了,「妳是李讷吧?咱们走在街上都不认识。」妳是谁?她说万云同志。妳还好?因为慈善基金,她就希望找些社会名人来在社会上揽钱,也是好事。老太太就过不来了。我说妳说话了?她说我说话了。我说妳说什么?挺好的吧?她的先生也挺好的吧?我一看今天吃完午饭回不去了,我这午觉也睡不了了,因为什么?老太太有点恍恍惚惚的了。 (发布者: 欢迎投稿,网站:无量光佛教网,讨论请进入:佛教论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