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大陆到台湾,那个时候我廿三岁,离开学校跟著军队到台湾来,尝到失学的痛苦。那么有这么一个机缘,认识方东美先生,他是老一代的了,你们现在年轻同学可能都没有跟他见过面。他在那个时候,在三十九年、四十年的时候,他是台大哲学系的系主任,也是很有名的一个教授。我那个时候对哲学很有兴趣,我写了一封信给他,还写了一篇文章送给他看;人没有见过面,不认识,寄给他,目的是希望能到学校去旁听,听他的课,当然对这个人我非常景仰,非常地尊重。方先生收到我的信之后,我记得好像只有一个星期,他回一封信找我,要我到他家里去见他。见面之后,第一次见面,我们谈了有两个小时,一见面,他就问我学历,我初中毕业,高中念了半年,我就这么个学历。 到台湾来了,跟军队到台湾来了,因为抗战期间,我们是流亡学生,抗战时候我失学三年,尝到失学的痛苦。虽然没有能上学校,可是没有离开书本,我喜欢读书。方先生也是看了很久,好像不太相信。他告诉我,我给他写的信,以及我写的文章,他说台湾大学的学生写不出来。那么最后告诉我,现在的学校,先生不像先生,学生不像学生,你要到学校去旁听,一定会大失所望。我听了这几句话,好像是拒绝了嘛!不让我去旁听,心里也就凉了半截。可是很难得,过了没多一会儿,他看看我的态度好像很失望。但是向学心切,他很慈悲,好了,这样子,你每个星期天到我家里来,我给你上两个钟点课。这是我没想到的,所以我跟方先生学哲学的时候,是在他家里,学生只有我一个人,我这个课是在家里上的,每一个星期天两个小时。那么我学佛就是从哲学里面进去的,就是讲到哲学最后一个部分,是讲佛经哲学,他结论上有两句话,佛经哲学是全世界哲学里面的最高峰,是人生最高的享受,这两句话很动听。 这样我才知道佛教里面有这么好的东西,原先我最排斥的是佛教,佛教迷信嘛!看看寺院里一天到晚超度死人,讨厌得不得了,听到佛教就讨厌,就得要骂它几句,那里晓得佛教里头有这么好的东西,不知道;是经过他的介绍,他要不介绍给我的话,你说寺庙一般法师来给我说佛教怎么好怎么好,我会反驳的,我不会相信的。所以我的佛法是方先生接引的,方老师接引的,那么接触到以后,一直到今天三十多年了,的确,正如方老师所说的,人生最高的享受啊!所以我对他老人家非常感激,念念不忘好老师。那么当我接触佛法之后,大概不到一个月,我就认识章嘉大师,这个因缘也非常非常殊胜,章嘉大师教我,跟方先生教我一样,也是一个星期两个小时,到他的办事处。他是跟政府到台湾来之后,没有住庙,我们政府给了他一栋房子在青田街八号,那是个日本式的房子,前后都有花园,环境很幽雅。 那么以后就是每一个星期天到章嘉大师那里去,他给我也是讲两个小时,教了我三年,一直到他圆寂。我的佛学根底,章嘉大师给我打的,我的老师就是一个老师,不是这里听听,那里听听,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我没有搞过这个,都是一个人教的。章嘉大师圆寂之后,又隔了一年,我是朱镜宙居士,最近过世的,九十七岁,他跟李老师同年,介绍我认识台中李炳南老师。以后我离了职务之后,专心学佛,我在台中跟李老师十年。所以我还沾到一点师承的边缘,不容易啊!真正难得!接受善知识的指导。跟李老师的期间当中,经不能随便听,不能随便看。到台中去以后,他告诉我,你既然要来学了,就是我的学生,只准听我一个人讲经,除我一个人之外,任何一个人讲经都不准听。 老师很专制;他办的慈光图书馆,我在慈光图书馆开幕之前去的,就替他做管理员,那边有大藏经那么多,没有经过他同意,任何经不准看。有道理啊!为什么呢?他要负责指导的,他要晓得你脑子里有些什么东西,那些是正的,那些是邪的,他要了解他才能知道。如果你不听话,乱听乱看,他无从知道起,那没有法子教。所以你所读的东西他要知道,你所读的过程他要晓得,他要了解,他这个老师要对学生负绝对的责任。所以一个学生成功失败,关键在老师;诸位你们今天学佛没有老师,没有人指导你,遇到老师也不敢指导你,你来找我,我不敢指导你。为什么呢? 你脑子里太杂了,一塌糊涂,我理都理不清楚,怎么能指导呢?没有法子的呀!我那个时候认识方老师的时候,那个时候刚对哲学有兴趣,但是是一张白纸。如果方先生问过我看过些什么书,我告诉他,那时候只看过一部哲学概论,其余的没接触到过。那么对中国东西,我读过老子、庄子,读过几篇,儒家东西接触过一些,有兴趣。如果你要是搞得太杂了,听很多人讲也听得太多了,他顶多叫我学校旁听去就可以了,不会每个星期花两个钟点在家里教我,不可能的事情啊!所以到后来他老人家过世的时候,我去参加追悼会,秦孝仪才报告他老人家一生的行谊,我们才晓得他是我们老总统的老师。如果过去我们知道,我们不敢去找他,还敢给他写信,不敢,我就不晓得,瞎碰碰上的,不知道他的身分;只晓得他脾气很大,上课的时候,拍桌子骂校长、骂教育部长,原来有那么硬的后台在后面。不晓得,不知道。所以能够得到老师的爱护、教导,没有别的,就是诚敬,就是听话,没有别的。 他教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法,依照他走的路,依照他的模型;所以老师对学生负这个责任,学生要不听老师的话,他自己要去博学多闻,老师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在师承这个里面来说,老师是非常非常地专制,在过去儒家与佛门,诸位要是看看高僧传,看看这些语录,你能够看到,非常地专制、跋扈、不讲理。那个不讲理是什么呢?锻炼你的忍辱,锻炼你的耐心,明明你有理,老师硬说你没有理,这个是考你有没有耐心。如果你没有耐心,不能忍辱,决定不能成就,不可能成就的;一切法得成于忍,这个关键非常重要。所以古人对最看重的那个学生,将来要传法给他的,总想种种方法去折磨他、侮辱他,看他能不能受得了,禅林宝训里面就有许多这个例子。 老师对这个学生,学生是蛮好的,看到就不顺眼,好像看到就生气,又是打又是骂。好心学生端一盆水供养你,叫你洗脚,洗完之后把这个水往他头上一倒,简直就欺负人嘛!都是考验。把学生赶出去,不要他,赶出去;赶出,不走,老师讲经的时候,他在窗子外面听,老师晓不晓得?晓得,故意装不知道。讲了三年了。传法了,住持退休,传法了,找一个继承人,找谁呢?就把那个赶走的找来了。就是他。大家恍然大悟,原来种种折磨是看中了的人。如果没有看中,觉得这个人不是个法器,他对待他就非常之好,就客待他,欢欢喜喜的;看中的时候,他是个法器,将来能成就,是一个了不起的人,那必须要用种种方法来锻炼他。所以凡是经不起折磨的,都不是法器,这个诸位一定要记住;你要遇到真善知识,没有真善知识不折磨人的,他要不折磨你,他没有看中你。 (发布者: 欢迎投稿,网站:无量光佛教网,讨论请进入:佛教论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