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杲的“看话禅”强调了对宇宙人生的奥秘和本质的推穷和体究,而这种般若探究乃是获得般若体验(生命体验)的必经途径,乃是一种寻找和把握内在真实生命的生命探究(审美探究)。宗杲关于般若探究的禅学思想,给禅宗生命美学补充了新的内容。探究心理是人类的一种天性,是有意识有目的的活动。它使人类逐步摆脱了原始、落后,进入先进、文明。人类按照自己的需要,有目的有计划的探究自然,最终揭开了它的奥秘,把握住自然的规律,产生出积极的结果。人类也按照自己的需要,探究人类自己——人生从何处来,死往何处去,人的生命存在及价值如何,一句话人生的奥秘与真谛。佛教的创始人释迦牟尼一生的理论与实践,就是在探究和回答造成人生痛苦的原因何在、解脱人生痛苦的方法和出路又是什么。历代禅宗大师的弘法说教(及其形成的思想观点)和修行实践所形成的独特家风,都是在探究和回答如何求得生死解脱,塑造人的理想人格,在探究和寻找被遗忘了的内在生命——本来面目,而这探究和寻找内在的真实生命,是十分艰辛的历程,许多禅家花了数十年工夫,才达到了目的。宗杲提倡“看话头”,进行生命探究,并为此提出了明确的原则和方法,促使学人自觉地去探究、寻找和把握自己内在的真实生命——本来面目,使参话头成为修禅的必经途径,这对于矫正当时文字禅的流弊,恢复临济宗风,无疑起了重要作用。 宗杲还特别强调般若意志(审美意志)在般若探究(审美探究)中的重要作用。他说: 从上诸佛诸祖,真实为人处,先教立决定志。所谓决定志者,决欲此生心地开通,直到诸佛诸祖无障碍大休歇大解脱境界。无决定之志,则无决定信矣。佛不云乎,“信为道之功德母,长养一切诸善法。”又云:“信能增长智功德,信能必到如来地。”如来地即大休歇大解脱境界是也。(《大慧语录》卷二十二《示妙智居士》) 可见,宗杲十分强调在生命探究中首先要“立决定志”,因为有“决定志”方有“决定信”。而具有般若意志和般若信仰,才有可能在参禅悟道中,达到“大休歇大解脱境界”。宗杲把般若意志(审美意志)作为一种内在的力量来控制和调节般若参究(审美参究)活动。他说对于“无常迅速生死事大”的参究,如“决定有志”,则能“直取无上菩提,世间种种虚妄不实底事,一笔勾下”(《大慧语录》卷二十四《示成机宜》)。他还指出,在般若参究中,“只怕无决定信决定志耳,无决定信,则有退转心,无决定志,则学不到彻头处”(同上),他详细介绍和评价了“牛头山第二世智岩禅师”的悟道经历,称赞其是“有决定信而无退转心,有决定志而学到彻头处者”(同上)。诚然,“决定志”与“决定信”是在修行实践活动过程中形成和发展起来的,但当它一旦形成以后,又能以其巨大的意志力来直接控制和调节般若参究与般若体验活动,因为这种特定的“决定志”、“决定信”在宗教实践(修证)中形成以后,它就以特定的需要、动机、毅力反作用于修行实践,使其更为自觉,使之持之以恒,成为修行实践行为的策动力和调节者。宗杲列举慧能为江西志彻禅师说常无常义而解悟、岩头为罗山法宝大师说起灭而开悟的事例,说明禅宗大师的悟入,“是亦从决定志乘决定信成就者也”(《大慧语录》卷二十二《示妙智居士》),“若无决定志,则不能深入如来大寂灭海;无决定信,则于古人言句及教乘文字不能动转”(同上)。要知道,宗杲认为宇宙与人生的本质就是无,“这个无,既不是思想也不是概念,更不是抽象的玄理,这是成为真实自己的生命,是活生生地存在的事实”④,而要把握这个绝对的无,靠知力是体验不到的,只有当智穷力竭,理智的作用归于破灭时,般若意志才会开始活动,发挥威力,“佛教所谓勇猛精进的,即指意志之力。意志,是在用尽知力而且破灭之后,始发挥其作用而成为勇猛心,与无相搏战,与无浑为一体”⑤。 如何进行生命探究(审美探究),宗杲为此提出了明确的原则和方法。 宗杲把“疑”作为参究的条件、开悟的前提。他明确指出参话头一定要起疑情,疑情越大越好,“大疑之下,必有大悟”(《大慧语录》卷十七)。每参究一个疑情,就否定一个疑情。不断参究,把所有的疑情都否定掉了,才能恍然大悟,见到自己内在的真实生命。他指出: 千疑万疑,只是一疑。话头上疑破,则千疑万疑一时破;话头不破,则且就上面与之厮崖。若弃了话头,却去别文字上起疑,经教上起疑,古人公案上起疑,日用尘劳上起疑,皆是邪魔眷属。(《大慧语录》卷二十八《答吕舍人》;又见同上《答吕郎中》)。 疑情不破,则生死交加,疑情若破,则生死心绝,生死心绝,则佛见法见忘矣。(《大慧语录》卷二十八《答吕郎中》) 此疑不破,流浪生死。……千疑万疑,只是一疑。话头若破,死后断灭不断灭之疑,当下冰销瓦解矣。(同上) 总之,“疑”在生命探究(审美探究)中有着特殊的地位。没有疑就不会获得证悟,因为疑团“好比太阳未出以前的黑暗,所有都是无,所有都是平等的黑暗,一切差别的概念全被否定了”⑥。但是,“这个疑团,不是知的分别的疑团;是纯一无杂的疑团。换句话说:是脱却知的分别之境的纯意志作用的疑团;就是古人说‘大疑下有大悟’的那个大疑的意义”⑦,“禅所说的大疑团,即是要注其全力准向自己存在的根本源头颠覆过去而逼拶出来的疑团;所谓大死一番者,可说是大疑团的极尖端处绝对否定”⑧。所以,学人只有打破疑团,才能觉悟真谛。 为了“通身起个疑团”(《无门关》第一则),为了参破“疑情”,宗杲又特别强调参禅者要培养和形成一种能全身心投入般若探究和般若体验的心境。因而他反复强调了“提撕”“举觉”在修行中的作用。他说: 但行住坐卧,时时提撕,狗子还有佛性也无?无。提撕得熟,口议心思不及,方寸里七上八下,如咬生铁橛没滋味,切莫退志。得如此时,却是个好底消息。(《大慧语录》卷二十一《示吕机宜》) 但自时时提撕……。须是行也提撕,坐也提撕,喜怒哀乐时,应用酬酢时,总是提撕时节,提撕来提撕去,没滋味,心头恰如一团热铁相似,那时便是好处,不得放舍,忽然心华发明,照十方刹,便能于一毛端现宝王刹,坐微尘里转大法轮。(《大慧语录》卷十七) 他反复提醒参悟禅道者要“时时提撕,时时举觉”(《大慧语录》卷二十三《示太虚居士》),以便精神高度集中、专一,使之全身地投入般若探究和般若体验之中,摒弃一切情执妄识和理智活动,以直觉、内省的思维方式,进行般若观照,以获得“忽然眼开,都是自家屋里事”(《大慧语录》卷十九《示妙证居士》)的大彻大悟。在这种“时时提撕,时时举觉”的参究之中,必然出现一种“方寸里七上八下,如咬生铁橛没滋味”,“没滋味,心团恰如一团热铁相似”的探究心境,就会出现“前后际断”如“坐在净裸裸处”(《大慧语录》卷十七),恰“如大死人相似,百不知百不会”(《大慧语录》卷十三)的心理状态,这时正“是个好底消息”,“那时便是好处”。诚然,宗杲也同时一再提醒参禅之人,到此不能止步,应百尺竿头,再进一步,才有可能”蓦然喷一发,方知父母所生鼻孔只在面上”(《大慧语录》卷二十一《示徐提刑》),获得开悟。要知道,大死一翻之时,并非开悟之日,因为“死了不能活”“是为大病”,因为“悬岩撒手自肯承当,绝后再苏欺君不得”(《大慧语录》卷十七),因此,必须打破大死一翻那种“无始无明”状态,才会豁然贯通,见着自己的本来面目⑨。 (发布者: 欢迎投稿,网站:无量光佛教网,讨论请进入:佛教论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