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明心见性,当经历三重境界。第一重日“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第二重日“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第三重日“见山仍是山,见水仍是水”。唯有经历此三重境界,方可大彻大悟。诗家遨游诗国,亦当经历此三重境界。 试就唐人虞世南与骆宾王的咏蝉诗以明之。 第一重境界:见山是山,见水是水。 蝉,淡黑色,翅翼极薄,几乎透明。夏秋季节,常居高树间断续鸣唱。这是眼见之蝉。蝉就是蝉,客观物象,没有人的任何主观色彩。诗家虞世南眼见之蝉,是如此;诗家骆宾王眼见之蝉,也莫非如此。眼见之蝉皆同,见蝉是蝉, 即“见山是山,见水是水”。 第二重境界: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 先看诗家虞世南的咏蝉诗: 垂委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诗中蝉,已不是眼见之蝉,而是心见之蝉。它是诗家的“情语”。诗家虞世南,身居高位,为太宗皇帝所宠幸,清华人也。诗中蝉,正是诗家身份与地位之承载,志得意满的情感之寄托。 “诗中有我”,蝉中有诗家。与其说诗家在咏蝉,毋宁说诗家在咏自己。诗中蝉不是蝉。蝉是清华人。 再看诗家骆宾王的咏蝉诗: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露重飞难进,风响音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诗中蝉,也是心见之蝉,也是诗家“情语”。诗家骆宾王,遭诬陷而入牢狱,羁囚人也。满怀冤屈,何处倾诉!狱中蝉鸣,勾起无限心思。 “露重飞难进,风响音易沉”,正是怨愤之情的宣泄,正是处境和心境的幻化。所以,蝉不是蝉,而是诗家自己一满怀冤屈的羁囚人。 由此可见,虞世南所咏之蝉也好,骆宾王所咏之蝉也好,都是他们各自心境的观照。进入此重境界,诗家所咏的任何物象, 已“见山不是山, 见水不是水”,而是诗家自我的外化。 第三重境界:见山仍是山,见水仍是水。 诗家虞世南所咏之蝉,是清华人;诗家骆宾王所咏之蝉,是羁囚人。 “清华人”和“羁囚人”,千差万别。这是从相(现象)上看。但从体(本质)上看,两者一体不二。蝉之为清华人,是心见,心的感观;蝉之为羁囚人,同样也是心见,也是心的感观。因此,诗家见蝉仍是蝉,——总是诗家情感的载体。诗国里,蝉是如此,世间万物亦是如此。 如果说,释家入三重境界方可明心见性,大彻大悟,那么,也可以说诗家入三重境界,心见万物,方可畅游诗国。 眼见不是诗,心见才是诗。 编辑:心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