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禅宗史上,杨歧派和黄龙派同时兴起,后来黄龙派的法脉断绝,而杨歧派后期则恢复了临济旧称,所以临济后期的历史,也就是杨歧派的历史。杨歧方会的根本思想是坚持临济的正宗,主张临济义玄那样“立处即真”的自悟(《杨歧方会和尚语录》),要“当处发生,随处解脱”(同上),坚持禅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宗旨(同上),因而提倡和实践临济义玄那样淋漓痛快、不容拟久的宗风,所以时人称他兼百丈怀海、黄檗希运之长,双得马祖道一的大机大用(见湘中苾刍文政《潭州云盖山会和尚语录序》)。出自杨歧派大师五祖法演门下的圆悟克勤,大力宣传和推广文字禅,他的名著《碧岩录》虽对公案的解释分析不乏创见,使十分晦涩难懂的公案变得直截易解,但它公开地直截地说禅,有背杨歧派祖师的宗旨。于是他的高足大慧宗杲站在与他不同的立场上对待公案,另辟蹊径,旗帜鲜明地创立“看话禅”,力图矫正当时禅宗的流弊,对后世发生过深远的影响。 一 大慧宗杲(1089年-1163年)①俗姓奚,宣州宁国(今安徽省宣城)人。十二岁(一说十七岁)出家,十七岁受具足戒(见《五灯会元》卷十九《径山宗杲禅师》)。起初,他喜“阅古《云门录》,怳若归习”(同上),其后又“从曹洞诸老宿”而“得其说”(同上)。可见他早年的禅学思想中包含了云门宗与曹洞宗的内容。但他后来又反对云门宗和曹洞宗的学说,指责他们为“邪说”,因而“作《辩邪正说》以救其弊”(《佛祖历代通载》卷三十)。宗杲早年追随黄龙派真净克文的法嗣湛堂文准(1061年——1115年),前后共六年。文准去逝前,嘱他参谒圆悟克勤。宗杲于宣和七年(1125年)在京都汴梁(今开封)天宁寺参圆悟克勤为师,于言下豁然顿悟。不久,克勤“著《临济正宗记》付之,俾掌记室。未几,令分坐”,从而名震京都(见《五灯会元》卷十九《径山宗杲禅师》)。 宗杲的禅学思想中,仍主张临济义玄“立处即真”的自悟。他说:“道无不在,触处皆真。非离真而立处,立处即真。”(《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二十三《示妙明居士》。以下简称《大慧语录》)他在释《金刚经》“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时又说:“谓此心非离真而立处,立处即真也。”(《大慧语录》卷二十七《答刘宝学》)因而他多次引用庞蕴居士“神通并妙用,运水及搬柴”的偈颂来说明“佛法在尔日用处,行住坐卧外,吃粥吃饭处,语言相问处”(《大慧语录》卷二十三《永妙明居士》),参禅者应该当处发生,随处解脱。在宗杲禅学思想中,又有着云门宗人那种道无所不在,山河大地即是真如的影子。他说:“现今目前森罗万象眼见耳闻,悉皆是法”(《大慧语录》卷二),“扑落非他物,纵横不是尘,山河及大地,全露法王身。”(《大慧语录》卷六) 但必须指出,宗杲在禅宗史及其美学思想史上的重要地位,则在于他盛倡“看话禅”。他虽然师出克勤,但认为克勤评唱颂古的《碧岩录》有违禅宗直指人心之旨。因此在克勤死后,他曾焚毁《碧岩录》刻板。宗杲此举,并非认为其师所说有错(事实上,在禅学思想上他曾受克勤的影响),而只是为了抑制禅风的流弊。所以,净日禅师在《重刻圆悟禅师碧岩集疏》中指出:“圆悟老祖居夹山时集成此书,欲天下后世知有佛祖玄奥,岂小补哉!老妙喜深患学者不根于道,溺于知解,由是毁之。”宗杲明确反对把公案当着正面文章来理解、诠释,而主张提出公案中的某些语句,作为“话头”(即题目)来进行内省式的参究,以此为入门,进而达到开悟的目的。这一主张和修持工夫,把中国禅宗的宗教实践又作了一次新的调整,成为后世禅宗大师教化学人和开导参禅士大夫的重要手段。 二 什么是“看话禅”? “看话”就是参究“话头”,而“话头”就是公案(特别是公案中某些典型语句)。实际上,“所谓话头就是问题、疑问”,“参话头是拿你平生最怀疑的问题来参究”②,而其目的是要找寻和把握自己的真心(本来面目)。宗杲明确指出,本来人人都是佛,“人人有个主人公”(《大慧语录》卷五),“人人本有,各各天真”(《大慧语录》卷十八),但由于妄想情识所蒙蔽,“只为无始时来无明业识所覆,所以不能现前”(同上),“以致昧却本地风光、本来面目”(《大慧语录》卷二十五《答曾侍卿》),参话头就是要打破“心头黑似漆”(《大慧语录》卷十五)的“漆桶”(《大慧语录》卷十六),找到“自家本命元辰落著处”(同上)。他在一首偈诗中说:“冲开碧落松千尺,截断红尘水一溪。不识本来真面目,将谓人题德峤诗。”《大慧语录》卷一)要知道,禅宗所追求的就是那个“本来真面目”,也就是生命的原型本色,而“本来面目乃是一个人最深的内在或自我或本来生命”③,禅家一生的参悟禅道,就是要摒弃妄心而把握真心,见到自己的本来面目。这“本来真面目“乃是人性的灵光,是生命之美的最集中的体现。 宗杲创建的看话禅,旨在强调探求、体究和觉悟宇宙人生的奥秘和本质。他特别强调对“生死大事”的探究。在佛教那里,“生死大事”乃指佛法的根本,或宇宙的究竟,或生命的本质,或生死的态度。他反复强调要把“生从何处来,死从何处去”(《大慧语录》卷十九《示清净居士》)这个“无常迅速生死事大”(《大慧语录》卷十七)的问题弄明白,只有“知得来去处,方名学佛人”(《大慧语录》卷十九《示清净居士》);应该“时时以生死在念”(《大慧语录》卷二十一),“把生死两字,贴鼻尖儿上,不要忘了”(《大慧语录》卷二十九《示罗知县》),要“子细推穷”(《大慧语录》卷十八)、“向脚跟下推究”(《大慧语录》卷二十一《示妙净居士》)、“一心一意体究此事”(《大慧语录》卷二十一《示徐提刑》),以求“真实理会本命元辰下落处”(《大慧语录》卷二十二《示永宁郡夫人》)。他还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说明参究这个问题的重要性: 妙喜自十七岁,便疑著此事,恰恰参十七年,方得体歇。未得以前,常自思维,我今已几岁,不知我未托生来南阎浮提时,从甚么处来,心头黑似漆,并不知来处,即是生大;我百年后死时,却向甚么处去,心头依旧黑漫漫地,不知去处,既不知去处,即是死大,谓之无常迅速生死事大。尔诸人,还曾恁么疑著么?(《大慧语录》卷十五) 可见,宗杲特别重视对人生的本质、人生存在的价值和意义的探究。宗杲还把赵州从谂的“狗子还有佛性也无”作为根本话头,强调在“无”字上直观、内省,以达到“眼开心悟”(《大慧语录》卷一),以体证宇宙本质——“无”。在宗杲看来,宇宙的本质是无,是绝对的无,它既非有,也不是世问通常的无,它既超越一切,也包含一切,因而它就是真如、佛性。宗杲对此作了明确的说明:“僧问赵州:‘狗子还有佛性也无?’州云:‘无。’尔措大家,多爱穿凿说道,这个不是有无之无,乃是真无之无,不属世问虚豁之无。”(《大慧语录》卷十八) (发布者: 欢迎投稿,网站:无量光佛教网,讨论请进入:佛教论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