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编虚云和尚年谱,本来是不敢担任的,但以危难中的师命,不敢不从,费一年心力,勉强成书,错误百出,自知不免,良以关山阻隔,欲考无从,故于一九五三年癸巳出版后,翌年甲午,自己查出错误多端,乃四出奔走,寻求更正资料,乃于一九五五年乙未查出: 一、泉州府志,永春州志,均于乾隆年间修纂后,未有续修过。 二、道光二十年,泉州府知府黄德峻,系广东高要人。 三、道光二十年知府系徐耀。 四、道光二十七年福宁府知府系庄受祺。 五、道光三十年之泉州府知府名字,‘福建通志’,‘新通志’,俱未列入。 六、永春州知州沈汝瀚,道光十六年任,知州王光锷,系巴县人,任期未详。 我得了以上种种资料,认为宝贵,更加注意搜寻;迨隔了一年,是一九五六年七月‘十’‘夜’。胡适之先生致詹励吾先生函,指出年谱错处,是在美国议院图书馆中觅出漳州府福宁府之前后任人名,并说明未见泉州府志。是胡适之在美国所见者祗漳州福宁二府志耳。詹先生接胡先生函后,即于七月廿五日钞胡函给我:我即复詹一函致谢,语甚客气,并请詹为我致意胡先生道仰企之忱。实系对能读书人的尊重,及对于已经成名读书人爱护之意,并不曾附带说明我已于一年前查出错处,及所得资料以自矜炫;盖欲学修持人之风度也。后我于一九五七年重订年谱为第三版;此次增订出版,并非受到胡适之先生所指示;因我所查出之上列一二三四五六,六条史科,均非适之先生函内所列有者也。 佐治 二尹 至于胡适之所指出谓‘佐治’‘二尹’等,都是虚假的。我因通志中都查不出萧玉堂名字,后从各方面所得是任幕府的,当然是佐治,而非印官,至‘二尹’称呼,费适之先生心,竟然找出一本新湘乡县志,于选举志中,将捐官大小衔名都查过,选举志虽有十卷之多,可见当时湘乡人物之盛。但以我推测其中总有漏洞;因为捐班分捐‘实官’和捐‘虚衔’两种;第一种捐‘实官’,是要费许多钱的,如捐一个‘知县’非数千两银不可,初捐‘候选知县’后,还有很多花样,如:‘单月候选’‘双月候选’,不论双单月候选,还要经过‘引见’‘分发’,始能到省候补。知县以下,尚须经‘王大臣验看’,才能分省。(惟从九品‘县属巡检司’之类,不论何省,都可报到。世俗称为‘飞天从九’)以上实官,当然可以登录在选举志中。第二种捐‘虚衔’的,只可冠带荣身:如果用九两六银,捐一个‘从九品’,都录在选举志中,恐百十倍有所不尽。(湘乡志我虽末曾见过,但如果连虚衔都登载,那就有问题了。)记得光绪中叶捐‘虚衔’例: 一、从九品及不能过科之‘监生’,捐银九两六钱,一经领照谒祖,本乡地保,便要改口称‘老爷’或‘相公’了。 二、如用一百二百两,可捐‘州同衔’‘通判衔’‘同知衔’,便可称‘二尹’‘司马’‘别驾’‘分府’了。 三、如用银三百余两,捐‘知府衔’,便可称‘太守’‘太尊’了。 四、如用银五百两,捐‘道衔’者,便可称‘观察’称‘大人’了。 一切称谓,与实官无异,不独口头如此,即书札往来,题扇写联,倘肯送一个礼给大人先生,求作寿诗寿文,或墓志碑铭之类,亦大笔淋漓称呼仅值三五百两之人物为‘太守’‘太尊’‘观察’‘大人’了;习俗如斯,恬不为怪,又从何处稽查其履历耶? 清中叶后的风气,大凡当督抚幕客的,他往来的人,都是司道之类,多捐个‘道衔’,顶子好看些;司道的幕客,都捐个‘知府衔’,州府的幕客,都捐个‘通判衔’,称为摇头大老爷,何以如此?因为即使实缺知县是七品官,见知府同知,都要递‘手本’,对上称‘太尊’或‘大老爷’自称‘卑职’,因为大他两级,自称‘卑职’,是甘心的。至于实缺‘通判’,只是六品官,大他一级,仍然要递‘手本’,称‘大老爷’,自称‘卑职’,自然有些不甘心了,所以称为摇头大老爷。萧主堂是否捐个摇头大老爷,或‘同知衔’之类,所以称呼上为‘二尹’,亦未尝不可。至‘佐治’二字,从官缺上言,自‘分府’‘分州’‘分县’‘县丞’‘巡检’‘典史’‘司理问’‘府照磨’‘府经历’等等,均可称‘佐治’。从幕僚上言,自‘奏折老夫子’以至‘刑名老夫子’‘钱谷老夫子’‘书启老夫子’‘朱墨师爷’‘教读师爷’都可以称‘佐治’。 须知省府县志局,虽是永久机关,而当修志时,必限年月,其组织为聘任总纂一人,分纂二或四人,探访若干人以总其事。无论何处于志书修成之日,总纂必不敢自谓无一事之偏差,采访者亦不敢自认无一人之遗漏。而后之读志者,反代他负责说:‘志书上所无者,即为虚假,也必定无是事,无是人’!如此读书,似有偏见。孟子所谓:‘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也’。 结论 与人为善 虚云和尚于今年十月十三日(即夏历九月十二日),圆寂于江西永修县云居山真如禅寺;住世一百二十岁。噩耗所传,世界震动;举凡国内外佛教团体,大小寺院,佛教弟子与虚师门下之缁素,千百万众,以及世界各地,凡有中国佛教徒,及欧美各国曾皈依师之外国男女弟子,无不先后集会追思,及诵经礼忏,荐师上生。其沉痛哀悼,依恋热情为僧史所未见。当此千百万众,念虚师遗训:‘勤修戒定慧,息灭贪嗔痴。’以及‘正念正心,养成大无畏精神,人以度人度世’。正在迈步进行这一条光明大路之际,胡适先生以中国研究院院长地位,哲学考据学者权威,于十一月二十九日,在台湾作学术演讲时,提及最近圆寂之虚云和尚事,不采取新订三版新年谱,而硬指七年前之有一、二错误之旧年谱为口实,由怀疑以至不信,并牵及虚云和尚之年龄问题,‘一盘冷水’,向中国整个佛教徒及虚云弟子千百万众之善男信女兜头淋下!使举世震动;虽不能动摇信根深固之人,而中下根器,或瞠目结舌,或顿起怀疑;初机之士,信心未定者,更裹足不前;令千百万众在光明大道中,东张西望,使反宗教人士,拍手称快;而大多数无宗教信仰者,对张龄先生与适之先生之辩论,预定座位,等看好戏!一事之微,一言之肆,直召致佛教中千千万万人之悲怨,因赅果海,真不敢令我想像也。年谱出版,前后已经七年,而适之先生于此时此际,才拈出来公开讨论,岂时然后言哉,高深莫测矣! 至于胡适之先生之辩论文中!涉及学吕的话,似乎有些不客气,我谢谢适之先生赐教。 以学吕今日之地位言,当然是‘寻常百姓’,也实在是‘香港难民’;加上‘智识’两个字,我是不敢当的,第细数年华!恰行年八十,揽镜自照,已逾尺霜髯,老病荒山,形同废物,犹欲仰首伸眉,论列是非,早已自惭其不类矣;然伤心往事,回溯前尘,历历在目! (发布者: 欢迎投稿,网站:无量光佛教网,讨论请进入:佛教论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