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的状态好极了,见过他的同学都说,你爸可真精神真漂亮,哪儿象个病人? 他们先我一步离开北京,去了哈尔滨,听说那儿用抽取囊肿的方法治多囊肾,很有效。 春节时一家子团圆在故乡,我的心里开始阴影浮动,因为总觉得爸有点强自振作,他睡得非常多,醒时老无精打采地蜷缩在家里的土暖气旁边。可家里的炉子他还是不放心让别人烧,总是早早就起来捅炉子,站在凳子上往锅炉里加水。 返校时的火车是晚上十点多,爸等不到那么晚,睡下了,这在他是绝无仅有的。 跨出家门前他的屋子黑着灯,我走进去,小声说:“爸,我走了。”爸应了声,又说:“路上小心。”我看到黑暗中他佝偻在床上的背影,不知道这就是我和爸爸的最后一面。 那年的四月过得如此不安,夜里总是心惊心悸而起。 最后一个星期,想爸爸想得厉害。 四月二十八日,爸爸妈妈在街头的一个公用电话亭呼我。爸的声音沙哑,仿佛刚刚哭过,我责备爸爸,大夫说最怕感冒,怎么还这么不小心,爸说他挺好,就不再提自己,一个劲儿问我这边如何,我这边当然万事顺遂,无忧无虑。最后他要我安心工作,别挂念他,多买水果吃。 我又和人开玩笑,你看我这个爸爸,总是嘱咐我买这个买那个,就想不起来寄点钱给我。 那是爸爸留给我的最后的声音。我不知道他的身体已经差得需要打车才能到电话亭,不知道一拨通我的号码,他的眼泪就哗哗地流下来,不知道他拒绝让妈在那个时候叫我回来,因为怕二丫头身体不好,折腾着那孩子,不知道他在清醒的时候平静地对妈说:“反正也跟那孩子说上话了,见不到她也不遗憾了。”弥留之际,姑姑抱着他,他却一声声叫着我的乳名:“是敏,敏回来了吗?” 四月三十日,晚上八点多,姐姐打来电话,要我速归,爸快不行了。 那一夜,我独自在宿舍,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求天求地,求了又求,求了又求,求它什么都可以从我这里拿去,只是不要拿走我的父亲。 第二天我晕晕地晃到电台,节目不能停,要走,必须录制出两期备播。机房里,我推开话筒,可是开不了口,开口眼睛就被泪水堵住。录音师不停地催,你说话呀,你说话呀,我浑身颤抖,说不出来。后来我仿佛听到爸爸在对我说:“好孩子,好好做吧,我看着呢,我都知道,我等着呢。”我终于咬紧牙,咧嘴,试着微笑,终于说出:“你好,听众朋友,这里是杨桦在北京音乐台祝你五一节快乐。” (发布者: 欢迎投稿,网站:无量光佛教网,讨论请进入:佛教论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