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也同样的纠正了很多错觉。我国向有‘天无二日’的古语,但佛经上说三千大千世界就有十万万个太阳,幸而中国的帝王气度大,没有把大逆不道的罪名,加诸佛经,像哥白尼所受的一般。现在天文镜里证明天空里所有密集的恒星,一个个都是太阳系。又如我国诗文中常常提到月有阴晴圆缺之句,月的圆缺本是古人的错觉,若月球果有圆缺,则又是谁把它凿缺?谁把它补圆?佛经上说得好,它不说圆缺,只说白月黑月,这不啻说明了月球反射日光的全部道理。凡是没有读过生理学的,都以为我这个身体,只有‘我’一个人独占,那里知道这个肉身里有许多种微生虫盘踞着,和‘我’一同享受。佛在二千五百年前竟大胆的告诉我们,说人身是虫巢,大别之,有八十种虫,详见‘治禅病秘要经’及‘正法念处经’。佛经不单说出各种虫的名字,而且描绘它们的动作形态。在科学没有发达以前,要一般人信受此说,真不容易。佛确说得这般清楚,而且佛自说,如来是真语者、实语者、如语者、不诳语者、不异语者,但这样微小的虫既非肉眼所能见,当时又无显微镜可供人检视,如何能教人彻底了解。现在则稍具生理学常识的人,就很容易接受了。佛经上又说佛观一勺水,中有八万四千虫,现在也觉得没有问题了。
在代数没有发明以前,大家只承认正数而不承认负数和零,更不晓得什么叫做幻数。这表示那时人类对于数的认识并不圆满。佛教对于任何观念都很圆满周遍的,例如说触觉,普通只认身物相合为触,不知触离时亦有所觉,若离时不觉其离,则合时亦将不觉有合,故佛经于合时名合触,离时名离触,亦犹代数中于正数之外,亦承认零数。又如说乐是乐受,苦是苦受,不苦不乐叫做舍受,相当于正负零三个位置。又如说善恶之外,把非善非恶叫做无记。这都表示佛教说法的圆满,有与科学精神相同而又超过常识的地方。
还有一件事,是科学和佛教同样破斥的,就是灵魂。一般人相信灵魂的理由是:人的躯壳是肉体、是物质,物质是无灵知的,所以必须有个有灵知的灵魂来主使它,譬如一辆汽车,必须有一个司机去驾驶它。这个灵魂是藏在肉体里的,肉体有了灵魂就成活人,灵魂离开了就变成死人。此说好像言之成理,但拿逻辑或因明学来测验一下,就发现它的过夫来了。我们现在问他:这个灵魂是物质的,还是非物质的?他若说是物质的,则此物必有长短重量,现在人体的解剖学已很发达,人身各部分构造,知道得很清楚,虽小至细胞细菌,也各各知其名称作用,但从未发现一件不知名称作用的奇怪东西,若说此物在解剖前或者在人死时早已发出体外,然此灵魂既为物质,则如无动力推动,决不能自飞,若藉人身内的热力射出体外,则死人周围必可找到。况且物质是无知的,灵魂既是物质,则肉体又何需乎另一无知的物质之主宰?若说物质有知,则肉体自有知,更何需乎另一有知的物质为之主宰?所以说灵魂是物质的,决不能证成他的理论。他若说灵魂是非物质的,则我们要问:非物质的东西,怎么会在身躯内跑进跑出?既然说跑进跑出,就不能说是非物质了。
佛教既破斥灵魂,那未生时作主宰,死时受轮回的又是什么呢?佛教的解答是:因为这个东西是万物的本体,是无形无相,不住内外,不出不入的,佛教强名之曰神识,曰佛性。神识是指被物欲蒙蔽了的本体,佛性是指没有物欲系缚的本体,其实是二而一、一而二的。它和一般人所说的灵魂,是有本质上的不同,人们认为灵魂是有形相的,是住在身内的,是能出入的。不过,话得说回来了,神识佛性虽然无形无相,不住内外,不出不入,然而遇缘成熟,也可以显示出入内外有形有相的物质,所以它既非物质又非非物质。现代科学家对于这个问题,还没有能力去加以解答,祗是武断地说:‘没有这回事’,就以为破斥完毕,而佛教则以佛亲证的现量,能说明是非,剖释真伪,同时指示我们用各种的法门修行,以便和他同样证得真理。
所以科学和佛教真是世界上的两盏明灯,它们照破了世间的愚闇,解除了人们的迷执,使人类的智慧得以无止境的发展,而达到无上的正觉。可惜现代的科学还只限于明了物质的相貌,凡有关于心的部分,仍非借重佛教的一盏慧灯,不足以破闇除迷。例如关于人身各种器官的感觉部分,就牵涉到心的问题,由这种种感觉引起许多心理作用(百法明门论称之为心所有法),佛教对此研究得很精细,远非现在的心理学所能企及。今假定我们听一个音乐家演奏某一个名曲,耳识就辨出它的旋律,意识随即分别出它的情调,由此引起许多心所,使我们感觉到优美悦耳,遂发生种种幻想,因而起爱好心,恋恋不舍(若就法相宗的名词来讲,就是引生了触、作意、受、想、思、贪、痴、放逸诸心所)。这是指对于音乐已有相当训练的人说;若是一个根本不懂音乐的人,则听了此曲之后,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旋律,更懂不得情调,只觉咿唔满耳,非但不发生爱好心,恐怕反而会讨厌。若就物理学的分析,这一支名曲,不过是一连串的空气波,包含着各种周波率的正弦曲线(亦名谐波),这就是耳膜受到空气波振动时的真实状态。耳根的现量境界就是如此。从耳识所辨出的旋律,意识所辨出的情调,在这许多正弦曲线上是无法找出来的;至于受好和厌恶,绝然相反,更非曲线上所能有。我们往往忘却了这一点,把耳识意识所分别所引生的东西,硬加在这一串曲线所代表的空气波上,而执为实有,——这是我们最大的错觉。这种错觉已不知不觉的深入我们的膏肓,除了佛教以外,再无人指出此错误。——于是大家都说,这是一支哀艳的名曲,好像哀艳是此曲所实有,而忘却了这是唯识所变。又如葱蒜,喜食者谓之为香,不喜食者谓之为臭,若香臭味为葱蒜所实有者,则不应因人而异。
(二)扬弃情感
佛教可说是专门在找出人们的种种错觉幻觉,而加以合理的纠正,使人们走上觉悟的大道。所以佛教是纯理智的,非惟不杂一点情感,而且竭力的扬弃情感,这是和科学完全相同的。哲学虽也特重理智,但持论立说,终不免有门户之见,党同伐异。其他社会科学,要亦未能免此。至文学艺术则偏重情感,情感盛则理智弱,故文艺的评价,千古无定论。情感与理智往往是互为消长的,一个人受到情感的冲动时,理智常因此消减,也可说被情感所蒙蔽;反之,当理智发扬的时候,情感(例如恐怖、贪爱等心理)也会消减,理智如日光,情感如浮云。即如爱子之情,虽属人伦至情,往往使父母对子女的行为判断错误。又如爱国的热情,虽不是私情,但有时会失却理智的控制,而酿成惨祸。至如男女恋爱情热,则往往做出不智的行为,甚至作最愚痴的情死。在佛教的立场看,这种种情感虽有公私轻重之分,同为痴爱则一,皆在净化之列。所以楞严经说众生的升沉六道,以情想来分,想多即升,情多即沉,纯想升天,纯情入阿鼻狱,情想均等,生于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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