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婆婆公公从我们结婚一直到他们二老人去世,我们是一直在一起过的。我婆婆和我在一起一共生活了二十二年,我公公和我们一起一共生活了十八年。我公公是一九八四年,我调到省政府的那年,公公去世的,婆婆是一九八八年去世的。应该说,在这两位老人身上,我尽到了一定的义务,但是我做得不到位,想起来有好多事都让我感到后悔,感到遗憾。比如说,我公公临去世之前,他就住在医院里。我带着孩子到医院里去看他,我丈夫和我婆婆都在医院,在他身边守着。一会我婆婆就对我说:小云,带着孩子上市场去买菜,然后回家做饭,做完饭送到医院来。我说好吧,我就带着孩子去买菜,回家做饭。做完饭以后,我就拎着饭盒,到医院去送饭,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看见我婆婆和我丈夫往回来,正好走个碰头。我说:你们怎么都回来了呢?婆婆告诉我:老爷子去世了。我说:老爷子怎么这么一会就去世了呢?那刚才妳干嘛要我回家做饭呢?我婆婆告诉我说:小云,我知道妳胆小,妳没有看见过死人,妳要是在跟前守着,我怕妳以后害怕;所以我看老爷子不行了,我就把妳支走了。我婆婆就能这样关心我、爱护我。所以我公公咽气的时候,我没有在跟前。后来我才听说,就是当老人走的时候,他咽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你要是没有在跟前,那就叫没有送终。所以对这件事我一直觉得挺遗憾的。如果我要是懂,我不会离开他的,我会一直守在他身边的。
我婆婆临走的那一年,她是一九八八年走的。她是早晨从床上掉到地下来,她想上厕所,我在厨房做饭,我就听婆婆喊我,我进屋一看,她在地下。我说:妳怎么掉地下了呢?她说:我下地没下好,我就掉了。然后我说:妳自己起一起。我听人说过,说老人要是摔了,你最好先不要去扶她,你让她自己慢慢的起来,这样对她有好处。我说:妳慢慢的起一起,试一试。结果她起不来,她说疼!问她哪疼?她说腿疼。后来我就和我丈夫我俩把老人家给抬到床上去了。她就一直喊疼,我说:哪疼?她就摸那个部位,就是胯骨轴那个地方疼。 后来我跟我丈夫说:会不会把骨头摔坏了?他说:那怎么办呢?我说:你那样,上市里西大桥那去请夏大夫,到家来给老人家看看。如果咱们用车把老人家带到市里去看,这一道的颠簸,她会很痛苦的。我说:不管花多少钱,你去把大夫请回来。我丈夫就上市里去请那个夏大夫。我们哈尔滨人都知道,那个夏大夫是接骨的权威,非常非常出名。结果我丈夫真把那个夏大夫给请到家去了,因为我家是在平房,那坐车还得一个多小时。 请到家以后,这个大夫一给看就说是股骨头摔裂了。我说:那怎么办?他说:有两种治疗办法。我说:都什么办法?他说:一种办法就是治疗起来病人比较痛苦,就是很疼,但是治好了以后,她的两条腿是一般长的,这是一种方法;另一种方法,痛苦小,但是治疗好了以后,她是一根腿长,一根腿短。我说:那就还按第二方案,这么大岁老人家了,她短一点就短一点,就是别让她痛苦就行。就按第二方案做的。做了以后,临走的时候我把大夫送到门口,大夫回头说了一句,他说:就怕综合症。因为我对医学一点不懂,我不知道大夫讲的这个综合症是个什么概念,然后大夫就走了。半个月以后,那个可能就是综合症。我婆婆是什么综合症?就是拉起来没完,就是大便没有次数,十分钟、八分钟就拉一次。所以不能穿衣服,不能穿裤子,完全给她下面是垫着的,几分钟给她换一次,几分钟换一次。因为我公公婆婆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这么一个儿媳妇,那总得有人伺候她。我丈夫他那种状态又比较粗心,我不放心。所以我在家伺候我婆婆。 我婆婆从得病到去世一共是半年的时间,我半年没有上班。你看那个时候,我调省政府是第四个年头。说真的,我的工作很忙,工作量也很大。但是为了婆婆,我跟我们领导说:我得请假,因为我婆婆就我这么一个儿媳妇,我丈夫又是那种状况,我必须在家照顾她。我们领导非常通情达理,所以现在我真是很感恩我的领导。他说:没关系,妳回去照顾妳婆婆,妳把妳婆婆照顾好了,妳就是功臣。我说:我从来没想过我什么功臣不功臣,我只想老人家可能是到最后关头了,我尽可能减少她的痛苦。然后我就回家去伺候我婆婆。 因为她不能穿衣服、穿裤子,全都是用,我们北方叫褯子,我不知道咱们其它地方管这个东西叫什么。就是一块一块的那个软呼布,给她垫在身体底下,大小便沾上以后给它撤出来,一般的都是扔掉了。因为我比较仔细,这软呼布又不是太好找,我把我家所有的旧线衣线裤、床单都撕了给我婆婆当褯子了。我的同学、同事都帮我收集这个软呼布。所以我每次给婆婆换下来的时候,我都是给它洗干净。那时候我家住的条件很一般,我婆婆住那个屋大约是十二米,我住那个屋是六米,就这么两个屋。我就在婆婆那个大屋里,拉着铁丝绳,横的竖的,然后就把这些褯子洗干净以后,就晾在这个绳上。我婆婆就给它起了个名,叫万国旗。因为各种颜色的,花的也有,白的也有,什么样颜色的都有。所以挂起来以后,我婆婆说:这简直像万国旗一样,花花绿绿的挺好看。有时候她躺在床上就像欣赏什么风景一样的,去欣赏这万国旗,就是这样。 因为她便出来的那个东西特别特别熏人,不像正常的大便的那个味,比正常人的大便要难闻得多得多,你说是腥还是怎么回事,说不出来,一种混合味。所以给她洗的时候真是挺熏的慌的。我告诉你们都是真实的情况。我都拿凉水去洗,不敢拿热水,拿热水,一个是洗不干净;另外用热水一浸泡,那个味你简直都动不了手,你都洗不了。所以我全用巴凉巴凉那个水泡,泡完了再搓,就是这样的。 到后来剩一两个月,老人家要走之前,就是那个东西我都有点洗不了,就是我从水里沾着水往起这么一提溜,你总得动、得搓,这个时候就那味呼一下就钻到你的鼻子里,你甚至都想往后仰,都想要卡跟头那个样似的。那个时候,我每当给老人家洗完这个褯子,我几乎一天吃不下饭,总是闻着就是这个味。后来我姐跟我说:小云,别那么仔细了,撤下来的以后就都扔掉,再收集。就这样,我两天没给她老人家洗这个褯子,我撤下来以后就随时扔掉了。我婆婆看着这铁丝就跟我说:小云嫌我脏,这万国旗也不给我洗了,也不给我挂了。我说:老太太,妳别伤心,我不嫌妳脏,我从明天开始,我还接着给妳洗。所以我就一共两天没给我婆婆洗这万国旗。 (发布者: 欢迎投稿,网站:无量光佛教网,讨论请进入:佛教论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