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看《拍案惊奇》中的《闻人生野战翠浮庵》,记闻人生和比丘尼静观恋爱,文中说:“但凡出家人,必须四大皆空,自己发得念尽,死心塌地做个佛门弟子,早夜修持,凡心一点不动,却才算得有功行。若如今世上,小时凭着父母蛮做,动不动许在空门,那晓得起头易到底难,到得大来,得知了这些情欲滋味,就是强制得来,原非他本心所愿。”这里点明:持戒、修行、成佛,并非凡人“本心所愿”。这本心非彼“本心”,它绝非佛教的本有之善或本有的成佛趋向,而是三毒浸淫的贪爱与贪欲———至少佛教是这样看待的。在人未开悟之先虽可能有善的本心,但它毕竟是给掩盖起来了的,袒露于外的倒是不善之心,是邪见恶念,涉及三世因果的根本动力就在于这种贪爱。十二因缘中所谓“......爱缘取,取缘有,有缘生,生缘老死,起愁叹苦忧恼,是名为纯大苦蕴集”,“爱为秽海,众恶归焉”(《人生欲生经》注)描绘的就是这样的因果关系。 明人杂剧《僧尼共犯》又写比丘尼惠朗身处佛门,渴慕爱情:“福地闲无事,空门亦有春,此心元不死,飞逐落花尘。”描写佛性牢笼下的青年男女追求性爱和现世幸福的故事,在中古文学中时有出现。《红楼梦》一个不可思议之处:不仅写了在家的惜春、宝玉等要出家,还写了自幼出家的妙玉“走火入魔”。近代西方文艺心理学关于潜意识、性心理的理论,借以对表面上禅气十足而实质上仍然是活泼多情的妙龄少女的青春期性心理的刻划,真可谓奇绝,妙绝,痴绝! 宝玉?一面与妙玉施礼,一面又笑问道:“妙公轻易不出禅关,今日何缘下凡一走?”妙玉听了,忽然把脸一红,也不答言,低了头,自看那棋。宝玉自觉造次,连忙陪笑道:“倒是出家人比不得我们在家的俗人。头一件,心是静的。静则灵,灵则慧......”宝玉尚未说完,只见妙玉微微的把眼一抬,看了宝玉一眼,复又低下了头去,那脸上的颜色渐渐的红晕起来......《红楼梦》关于妙玉“走火入魔”的描写,真是“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这里佛性受到了考验。而在另一些接近于市民文学的作品中,则更是直率地近乎粗俗地亵渎了佛性。《僧尼共犯》剧写青年僧人明进和惠朗在庵堂幽会,见两旁都是庄严的佛、菩萨及护法神像,明进有些害怕,尼僧惠朗唱: 六么序?咬,你个行家,不要瞅他,铜铸的菩萨,泥塑的哪咤,鬼话的僧迦,瞎帐的佛法,并无争差,尽着撑达,也当了春风一刮,兀的不受用煞......赚尾?想人生梦一场,且不上西天罢,锁不住心猿意马,便做到见性成佛待怎么,念甚么《妙法莲华》! 我们若从宗教神圣的角度来看,这是某种冒犯与亵渎。但我们显然不应当将其看成宗教意识的表述。在经过无数的文化转换之后,这里只是借以说事,它想表达的是对于封建理学的批判,是对封建社会中理学对于人性桎梏的一种抗议。不过它选择了佛门弟子来作这样的表述。而佛教的戒规严格经几次转换已经成为了正统理学思想的象征。而它所理解的佛性,其实只是世俗的人性,是人性中往往难以去掉、而如果想要出离又非克服不可的爱欲之性。(信息来源:摘自《佛教文化》) 编辑:小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