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有一次,林肯送朋友时看见一只小鸟跌落在地,于是他设法把小鸟送回了鸟巢,因而耽误了朋友的行程。林肯说:“如果我让这只无助的小东西死在地上,今夜我将无法安眠。”】
找到的第二天,我们便去把德维领回来了,但养狗的合法性依旧存在问题。读书和追根究底的习惯促使我寻求理性的方法去解决,尝试与当局打交道。我很清楚,除中国以外,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城市是禁狗的,而把狗从养主家里拉走,当众活活打死,更是绝无仅有的。我开始调查外国的养狗状况和管理办法,与做其他研究工作一样,首先是检索文献。向国外著者发函索取抽印本或著作来收集资讯,是我过去做研究的习惯方法,基本上不会落空。这次也一样,信发出不久便有美国、英国和澳大利亚的好几位专家寄来有关狗的各种书刊,有生物学和生态学的,有文化和历史的,有与人的关系和对养主健康影响的,还有管理和立法的,堆起来约一二尺厚。其中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兽医学院的瑟普尔教授不仅寄来他的著作,而且向1997年第8届国际人与动物关系大会组委会推荐,邀请我赴布拉格与会,并在会上作了关于中国人对动物的态度及其历史和文化的报告。我之所以写信给瑟普尔教授,是因为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我曾在他那所大学的医学院进修,上班有时穿过他们兽医院的前庭,经常见到男人和女人们带着猫狗前去就诊,那情景就如同在儿童医院里父母们怜爱自己的孩子一般。我们这代人是在闭塞环境中成长的,初次到美国处处觉得新奇,人们对猫狗如此宠爱,怎不令我印象深刻呢?
建国至1980年代,我们社会对狗的敌视和严厉管制有其深刻的社会、文化和经济的原因。因为,狗作为人类的伙伴虽然已有几万年的历史,但狗作为家庭的亲密成员则是工业化社会的产物。所以,养狗长期被我们认为是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狗是地主富人的帮凶;过去流行的“阶级教育”总搞“忆苦思甜”报告,讲话人总要显示曾被地主、富人的狗咬过的伤疤,弄虚作假也在所不惜。何况那年头居住拥挤,人都勉强糊口,哪有东西给狗吃?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对待养狗还是一个严重的问题,人们的态度仍是“宁左勿右”。在讨论养狗的会议上,反对养狗者总是大义凛然的样子,持容忍态度的人是很少数。我的一位朋友是市政协常委,也经常为自己的狗犯愁,我问他为什么不在会上呼吁一下,他说那气氛令养狗人无地自容。究其原因,一是由于长期封闭造成的社会观念落后,二是国人的责任心差和缺乏宽容心的一种反映。由于有些养狗人不负责任,使有些不养狗或者天性厌恶狗的人感到不快,在强势主流思想的指引下,他们就咄咄逼人,对异见不能容忍,甚至视同水火。于是,我把从国外获得的资讯介绍给主管部门的主事人员,与他们进行沟通,他们也都通情达理,采纳了我的建议,下调登记费,给在较短期限内办理的养主以优惠。同时,我也开展“做负责任的养主”的宣传活动,要求养主不仅对宠物负责,而且要对社区负责,与邻里和睦相处。
人们恨狗,或者既爱狗又怕狗的另一原因,是狗可以传播疾病。但是,宠物的传病危险性显然被媒体夸大了,充满误解和危言耸听,令大众恐惧不安。澄清误解便是我的责任。例如,养狗可以使孕妇传染弓形虫病导致胎儿畸形,城市家养的健康狗也带有狂犬病毒,而且比例很高,这些广为流传的说法都是无稽之谈。不幸的是,这些话经常出自一些专业人士或头面人物之口。其实,任何疾病的发生都存在一定的条件,动物传播疾病也不例外。只要养主负责任,给动物接种疫苗,请兽医进行阉割绝育,圈养在家里,不让他们在外流浪,把传播疾病的条件拒之门外,一般是很安全的。美国的一位儿科专家说:“一个儿童受其他儿童传染的机会远比从狗猫得来的机会大得多。”(不过真正关注动物福利的人并不主张饲养宠物,除非收容流浪动物。因为一是不宜把动物当作玩物,同时宠物在繁育、交易和运输过程中,也受到选育、淘汰和残酷对待,而且总有不少结局悲惨。)在萨斯病流行期间,一些地方的人们一度惊惶失措,听信谣传,无辜的猫狗惨遭遗弃屠杀,我的解释通过媒体广为传播,对于遏止非理性行为起了一些作用。
我本是理想主义者,对身陷苦难的人们总是充满同情和怜悯,养狗的经历引导我把对痛苦的感受延伸到所有非人类动物,并对伦理问题进行追问。施韦泽的《敬畏生命》和辛格的《动物解放》对我的思想起了决定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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