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吃饭问题稍获安顿,可是人总是人,这种艰苦的日子,真是难熬。一日,师正觉心中郁闷,忽见群鸟在空中飞翔,树上啼鸣,似甚安然。师想:人为万物之灵,何以不能自然生活?于是,抛弃胸中郁郁,决定效法飞禽,顺应大自然,自在随缘度日。 八、树薯充饥,自然度日 后,师于地下挖出一大块‘树薯',重五六斤,如获至宝,珍惜非常;每次,师只切下一块细嚼,剩下的又埋藏土中,把肚子骗饱了,马上钻入定中,下次出定,再挖它一块,就这样挖挖吃吃,五六斤树薯,居然维持好几年的饮食无缺。据师自说:挖下一块,剩下的部份再埋进土里,缺口部份,过一段日子又长出小小的树薯,因此,虽然只有五六斤重的树薯,竟也生生不息,帮法师很大的忙。由于久住山中,野食渐成自然,遂断人间烟火食,成了一个十足的自然人。 某日,师正在洞中参禅,忽闻后山传来惊叫声,师急忙出外探个究竟,只见三五柴夫,站在后山指著山下猛虎嚷嚷;师招呼他们:不必害怕,下来没关系。可是谁也不敢下来,也不再喧哗,大家以惊讶的眼光看著法师。师才恍然,忽又莞尔:我不怕,怎教他们也不怕呢?遂转过来对老虎说:‘你们看看,你们前世造孽,嗔心太重,生得这付凶面孔,人见人怕。去!去!'经法师这么一说,几只老虎识意地跑开了。柴夫们为赶市集,个个急急忙忙下山,也将他们所见所闻,随著柴火传遍了整个泉州城,‘伏虎师'号,不胫自走。 自此,柴夫们经过,总会留意师父行踪,偶或遥见,也会打个招呼。可是,有一阵子,柴夫们因久不见师影,议论纷纷。某位柴夫好奇,遂攀岩附枝上山,前往洞中探视,只见师闭目静坐,状甚安然,不敢打扰,悄悄地离开了。过些时日,又不见师父行踪,再拐进去瞧瞧,师依然故我,这样几次后,心中不免怀疑;于是跑去承天禅寺,禀告转尘上人,转公告以‘入定',柴夫似知不知,也就不以为奇。可是日子一久,这群柴夫也就甚觉纳闷,虽说他们是乡野无识,可是,谁能相信,人可以不吃不动,坐这么久?于是入山洞中,试与师呼叫,师无言以对,摸摸鼻孔,也没呼吸进出,他们料定师是必死无疑。又有人往承天禅寺通报,以人死入土为安,应早料理,不可任弃荒郊。 经久通报,时逾百二十日,转公亦自觉不对,可是又不敢遽尔断定。于是,一方面请人上山准备柴火,为师火化。另一方面,速与弘一大师捎信去,请他老来鉴定生死。当时,弘一大师正在福建永春弘法,获函,即托人来讯阻止,千万不可鲁莽从事,候其来视再作决定。 九、柴夫一炬,弘公三弹 弘一大师前来承天禅寺后,遂与转尘上人领数人上山;弘公在洞中左观右审,表情肃然而赞叹道:‘此种定境,古来大德亦属少有。'遂在师前,轻轻弹指三下,众人随著转公一齐步出洞外,朝后山碧霄岩漫步而去。碧霄岩乃广老之法师——宏仁老和尚住处。宏公与师相约于山中苦修,一在山下洞中参禅,一在山上岩中念佛。大家来到碧霄岩,茶未泡开,师已出定,上山来与弘一大师、转尘上人、宏仁诸师顶礼请安。 弘一大师谦谨,不肯以长辈自居,亦与师相互回礼。师言:‘大师至此,不知有何训诫?'弘公言:‘不敢!不敢!打扰清修,罪过!罪过!'相互寒喧几句,弘公见事情已有个了结,遂与师言:‘这里没事,您还是请回吧!'差一点付之一炬的生命,举世震惊的大定,就这么简单几句就带过了。弘公恐又干扰广师修行,遂循后山小路,绕了一圈出山去。古来大德行持,竟都如是简朴、谦谨,而又周到。 师自从此番大定后,一路快马加鞭,极力参究,及至证悟,前后穴居共历十三个寒暑。一般人不要说在那么艰辛的荒山上独处十三年,就是在家里万物具备下,一个人独自地面对自己,孤寂地呆守一个日夜,也都是一件非常恼人的事,何况在举目无人的山洞中,坐上十三个春秋呢?单就这份耐得住寂寞的能力,已非我们凡夫俗子所能想像,更甭论自内证验那难忍能忍、难行能行的心路历程了。当然,法师自得其乐、法喜自在的证验世界,也非吾人所能揣知,吾人亦无法与其同享,这是属于法师苦修的代价。大自然的法则,本来就是平等的,在这里失去的,必然从别处捡拾回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在修行上,没有任何便宜可占,也没有任何取巧诈伪处,都是步步踏实,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 师悟后,常自思惟:若不下山度众,就如洞穴为石头所塞,无法进出,洞里再有怎么了不得的东西,也无法与世人共享,最多不过自给自足,作个自了汉罢了。如此,不但辜负佛恩,亦有违初愿。于是,毅然决然,搬开心中这块大石,信步迈向苦海众生,为作慈航明灯。此时正是民国三十四年,抗战胜利那年,而师已五十五岁矣! 师回承天寺后,自然引起一阵骚动。大众中,有以好奇眼光,面对眼前衣衫褴褛的‘山顶洞人',有以怀疑的眼光,看看才不出众、貌不脱俗的他,如何能有出类拔萃的证悟呢?然而,大部份的同修,都以怜悯、敬佩的眼光,付予较多的关注,看他三衣拼成一衣,还遮得东来犹露西,三餐挤成一餐,尤其有一顿没一顿的,心中有无限的感慨:修苦行还真不容易呢!不管寺里大众以什么眼光看待,以什么言语相向,师仍一本忠厚谦谨的态度,和颜悦色地待人,看不出上山前、下山后究有什么差别。师依然我行我素,白天与大众分忧解劳,晚上大殿一坐,悠然自得,从外面永远看不出十三年的洗刷,到底展露出什么晶莹的面目来! 十、白眼相向,如沐春风 师回承天禅寺不久,摆在大殿的香火钱丢了。当监院师与香灯师传出这个消息,举寺哗然。师没回寺以前,从来没掉过香火钱,师回来没多久,举寺赖以维生的香火钱居然不翼而飞,而且让大众直接连想到的就是—广师每天夜里都在大殿里坐禅,若说有人动手脚,第一个知道的应该就是他,既然他没有反应,那么偷香火钱的人,最有可能的人选是谁呢?在大家心目中也就不言可喻了! 自此,整个寺里上下,大家虽然都不明说,可是只要一进大殿,或碰到法师,没有不以白眼相向的。古人说:‘万夫所指,不病而死。'师在众人默摈之下,一句表白说明的话也没出口,一点不满怨怼的心也不起。就这样度过了一个多礼拜,大家仍然怒目相待,师依然如沐春风。这时候,监院师与香灯师才出来讲话,揭开这段公案的谜底。原来香火钱并没有掉,这只是监、香二师想藉此事考验广师,究竟在山上十三年,历练出什么样的人格来!没想到广师居然在众怒之下如沐春风。经监院香灯这一表白,大众师都自觉惭愧,这一个多礼拜,天天怒目所向的竟是一个人格完美、超然物外的道人。大家除了生起一份愧疚不安之心外,倍生一份敬佩赞叹之意,而师却依然故我,不为毁誉得失动容。 (发布者: 欢迎投稿,网站:无量光佛教网,讨论请进入:佛教论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