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知道,佛教中最为晦涩难懂、最为深奥的就是唯识宗的那一套理论。杨仁山在这方面下过不少功夫,造诣很深。他认为只有弄懂了唯识学,才能弄懂整个佛学;他同时也以此来教导跟他学佛的学生,要求他们学好唯识学。后来在金陵刻经处的基础上成立的支那内学院,就是以唯识学的教学与研究为主要任务的。在《论语发隐》中,杨仁山也扬其所长,大量运用唯识学的原理来注解《论语》。众所周知,唯识学的重要经典之一就是《成唯识论》。《成唯识论》中有一个重要的“性净本觉,性智平等”思想,杨仁山运用这一思想注解《论语·颜渊》中的下面这段话:“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乎人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忽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杨仁山解曰: 己者,七识我执也;礼者,平等性智也;仁者,性净本觉也。转七识为平等性智,则天下无不平等,而归于性净本觉矣。盖仁之体,一切众生本自具足,只因七识染污意,起俱生分别我执,于无障暗中,妄见种种障暗。若破我执,自复平等之礼,便见天下人无不同仁,此所以由己而不由人也。颜子既领此意,便问修习之方。孔子令其在视听言动上净除习气;稍违平等性,便是非礼,即须治之。颜子心领神会,便请从事矣。(第196页) 杨仁山将“克己复礼为仁”理解为破“七识我执”,回复“平等性智”,而显“性净本觉”。在杨仁山看来,“己”乃“七识我执”,“仁”是一切众生本自具足的“性净本觉”,因为一切众生本来具“仁”,所以一切众生实质上都是平等的,这就是“性智平等”的“礼”。但是,众生妄见重重,“性净本觉”为“七识我执”所染污,以致于“性智平等”之“礼”也被蒙蔽,因此需要“克己”一一除“七识我执”之染污——的修习功夫以恢复“性智平等”之“礼”。 四、以佛释道 杨仁山晚年属意《道德经》即《老子》,参阅过历代许多《老子》注释本。他认为历代注家,对于《老子》“经中奥义,发挥殆尽矣”,但是当他“阅《道德经》至‘出生入死’一章,见各家注解无一合者,遂以佛教义释之,似觉出人意表。”(第235页)杨仁山以佛教的知识和道理来注释《老子》“出和入死”一章,以此开始对《老子》进行独特的佛学解读,这一解读工作的最终成果便是他的《道德经发隐》一文。 在《道德经发隐》中,杨仁山用佛教的知识和道理一共注释了《老子》中的三章,除了刚才提到的“出生入死”一章外,还有“道可道”章(即《老子》开首章)和“谷神不死”章。在杨仁山看来,《老子》中的这三章,历代注家都不能提供满意的答案,他以为只有用佛教的知识和道理才能解读得通。下面就让我们具体地来分析一下杨仁山对这三章的佛学解读。 (一) 《老子》“出生入死”章曰:“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死地者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避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杨仁山释曰: 释典云:“生者诸根新起,死者诸根坏没”,又云:“无不从此法界流,无不还归此法界”,所以谓之“出生入死”也。“生之徒”三句,最难发明,须用《华严》十世法门释之,则句句有着落矣。一切释典皆论三世,独《华严》论十世:于过去世中说三世,所谓过去过去,过去现在,过去未来;于现在世中说三世,所谓现在过去,现在现在,现在未来;于未来世中说三世,所谓未来过去,未来现在,未来未来,共成九世;摄归一念,则为十世。此之一念,非现前刹那不停之念,乃是无念之念,不生不灭,元清净体,所以能摄九世而为十也。此中“生之徒”十有三,即是三世未来;“死之徒”十有三,即是三世过去;“人之生动之死地者”亦十有三,即是三世现在。徒者,类也。若如前人所释,则“动之死地”一句与“死之徒”一句,互相混滥,且三股均分,不曰“三之一”,而曰“十之三”,是以十为总汇。旧注虽用摄生一语足成十数,而三个“三”字反觉浮泛,故不能谓之确解也。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此言起妄之由,性本无生,而生生不已者,以业识恒趋于生,而背于无生也。既厚于生生,则九世相仍流传无极,其害可胜哉?善摄生者,于生起之元,制其妄动也。心不妄起,则生相全无,所以谓之善摄生也。“兕虎甲兵”数语,乃其实效,不可作譬喻解。破生相无明者,内外一如,自他不二,即此幻化空身,便是清净法身,尚何死地之有哉?(第235页) 佛教将人的生命过程视为“六道轮回”、“法界流转”,而这个“轮回”和“流转”过程的基本特征便是“根”的生起和坏没。佛教所谓的“根”即是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六根”的生起即是生的过程;“六根”的坏没即是死的过程。生起为“出”,坏没为“入”,杨仁山以此来理解“出生入死”句。紧接着,他又用《华严经》中的“十世思想”来理解“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死地者亦十有三”一句,这是这段解释的关键所在。 所谓“摄生”,杨仁山理解为是摄制“心”的妄动(也就是“六根”的妄动,因为“心”为“六根”之主宰)。心不妄动,遂入不生不灭之境界;不生不灭,遂无死地;无有死地,兕虎甲兵遂不能致伤也。 (二) 《老子》“道可道”章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窍。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去,众妙之门。”杨仁山释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