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祖的禅宗,从南方广东开始。那时的南方,是文化落后地区,而佛教鼎盛,原本是在中原。大国师、大法师们,都在中原地区西安、洛阳一带。六祖在落后的南方,因为用口语来传布佛法,就很容易普遍流行起来。
仔细研究坛经,六祖还是很注重“行”,仍是从“行”门而入。不幸的是,自从六祖坛经,与大珠和尚“顿悟入道要门论”等流通了以后,佛学与禅就完了。大家都晓得心即是佛,可是怎么样是“心”呢?都没有着落。所以有些人不信宗教,以为自己虽没有做好事,但对得起良心,就是佛了。至于“心”是什么?就不管了。毛病就出在这里,所以这次讲课,不包括六祖坛经在内,但可作为参考。 因为这个“心即是佛”的流弊,而产生了宋代理学的发达。理学家所表达的,倒是一副禅宗的姿态,是从“行”门来的禅宗,而其讲人天之道的行持,又等于佛家的律宗。唐宋以后老庄思想的道家,则等于佛家的禅宗,是解脱路线的禅宗。这三家的相互关系,极为微妙。 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理,越说得明,佛学则越加暗淡。修证功夫越发没有着落。其实,大而无当,还不如修止观,作观心法门,还可能拿到半个果位。走小乘到底还可以求证,大乘菩提则另当别论。 再说,禅宗提倡了金刚经以后,因为金刚经讲性空,容易导致狂禅,理解上虽很容易通,但对求证则没有帮助。 禅宗的书,以指月录为最好,它集中了禅宗各种书籍的要点,包括了见地、修证、行愿。我在台初版指月录时,因销售不佳,只好论斤卖给屠宰业,用来包猪肉,这是另一段插曲。真要研究禅宗,把指月录搞通就够了,不过教理要熟,而且要有修证的底子,不然很多地方就看不通。 后世一提禅宗,就是参话头。其实,禅宗真正注重的是见地。比如沩仰宗的仰山禅师,被称作中国佛教的小释迦,他是晚唐、五代时人。指月录记载:“有梵僧从空而至,师曰:近离什处,曰:西天。”又此梵僧说:“特来东土礼文殊,却遇小释迦”,于是送了仰山禅师一些梵书(贝多叶),向仰山作礼后乘空而去。从此以后,大家就称他“小释迦”。从空而来请益的西天罗汉,不只一次,因有门人见到追问才知。 仰山跟随沩山参学时,有一天,师父问徒弟说:涅槃经四十卷,多少是佛说,多少是魔说?仰山说:师父啊!我看都是魔说的。沩山听了很高兴说:“已无后人奈子何。”仰山又问师父:“慧寂即一期之事,行履在什么处?”意思是我话虽说得对,此心还是不安;一期之事我是知道了,见地上我到了,境界也有一点,但是,什么是我的“行履”呢? 行履包括心理的行为,做人做事的起心动念,履字也包括功夫。沩山回答他一句名言:“只贵子眼正,不说子行履”,换句话说,只要你见地对了,不问下面的修证功夫,因为见地对了,修证一定会上路的。就怕我们见地错了,功夫再做得好,行履也是错。 因此,后世误传为禅宗注重见地,不重功夫。其实每个祖师都是见地、修证、行愿等持,差一点都不行。沩山的这句话,是天才的师父,对天才的徒弟说的,我们并不是仰山,这话对我们不一定适用。 后世学禅宗,大多是在六祖、五祖、二祖等几个前面逛一下,对后来的五大宗,诸如临济、沩仰、曹洞、云门、法眼等,都不曾研究过,这样哪能算是学禅呢? 比如临济的宗旨,讲“三玄三要”、“四料简”,这是教育法,也包括了见地、修证、行愿。临济说:“我一语中具三玄门,一玄门中具三要义”,例如“茶”一字中,具三玄门,一玄门中又有三要义,不是光讲理论。又如大慧杲一句话下面,作四十九个转语。 “四料简”,料是材料,简是选择。四料简有宾主,有方法。但古人不讲这个方法,而要靠自己去悟;如果讲明了方法,呆板的一传,大家就执著了。众生本来的执著已解脱不了,再加上方法的执著,非下地狱不可。 四料简中,什么是宾?什么是主?比如一香板打下去,啪一声,香板下面什么都没有——念头一板子空了,没有了,如果能永远保持这样就不错。用香板的方法,一语道破,那就是“吹汤见米”,知者一笑,这是骗人的玩意儿。但也不骗人,把我们的意识妄想,用一个外力截断,使我们经验到达平常没有经验过的清净。如果以为这就是明心见性,那就大错特错了。但由这点影子也可以悟进去,这时要用般若,香板那一拍里头,透脱一悟,那叫禅。这就是临济的四料简——有时“夺人不夺境”,功夫到了清净的境界。有时“夺境不夺人”,功夫进步了一点,希望你再进一步,那个境界不是的,把它拿掉,你还是你,叫我们自己去参究。有时“人境两俱夺”,把你搞得哪一头都不是。但是,这个方法不能用,正如禅宗古德所说的,如果真提持禅宗,旁边半个人都不跟了,法堂前草深三尺,没有一个人来。 (发布者: 欢迎投稿,网站:无量光佛教网,讨论请进入:佛教论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