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段特别幸福而短暂的日子。在文学圈里,我获得了令人欣慰的归属感,感觉到生活原来是这样的美好和快乐。我写了一组轻松活泼的生活随笔发表在报刊上,获得省副刊作品奖的《向男子汉敬酒》便是这类文章的代表。正当我惬意地享受生活,投入地进行散文创作之际,死亡的阴影又一次降临到我的至亲头上。1994年8月,三十九岁的胞妹患胃癌不幸身亡。在她与死神搏斗的四个多月里,我亲眼目睹了妹妹被病魔折磨得形销骨立后惶恐惊悸的眼神。此后,灾祸接踵而来,1995年,身居要职的丈夫一夜之间沦为阶下囚,令我在忍辱负重中倍尝了世态炎凉。再后来我被疑似为癌症,三次上手术台做全麻手术。短短几年中的大起大落沧海桑田,让我再一次拾起少小时的迷惑,切实地思索人生的荣辱兴衰与生老病死起来。 其实,由于童年的丧母之痛,我对世俗功利的一时得意与失意并不是太在意,我看重的是生与死,因为人活着,希望便活着;人死了,希望也就死了。还因为“死”这个字无从逃避,不管你愿意不愿意,甘心不甘心,终有一天你是要直接面对的。由是我开始阅读东方文化中关于这方面的论述。《论语》记载说,孔子站在桥上,看川水不停地流向远方,叹息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生命就像这流水一样,日夜不停地流着。生命从哪里流来?又流到哪里去?孔子缄口不谈,他把生前死后当成一个无法破译的谜,存而不论,敬而远之。老庄则比孔子进一步,《道德经》说:“生者寄也,死者归也。”活着只是借住在这世界上而已,死后就回家去了。可老庄也没说透彻,人干吗要到世间来寄存一段时间,受尽苦乐再凄凄惨惨地回家去?老家又在何方?老庄也缄口不语了。那段时间,我带着无可奈何的迷惑,写了好几篇关于“生老病死”的散文,其中发表在2003年11月《散文》月刊(后收入《2003年〈散文〉精选集》)的《街角,令人伤感的风景》便是代表之一。 追索生与死的究竟,其实已经接近宗教的范畴了。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当我在西方哲学中寻觅人生意义时,曾粗略地读过《圣经》。可读了《圣经》之后,我愈发地迷惑了,上帝创造了夏娃亚当后,又创造了蛇和智慧树。蛇是来测验夏娃的,夏娃是用来测验亚当的。那么上帝知不知道亚当一定会受夏娃引诱,而夏娃也会受蛇的引诱?如果不知,那他就不是全知;如果上帝知道却不能阻止事态发展,那他就不是全能。再说了,上帝禁止亚当夏娃吃智慧果,是因为怕人吃了会如上帝一样聪明,所以一怒之下把他们驱逐出伊甸园。那么现在的人类所造的罪恶比吃智慧果的罪恶大得多了,死后怎么还能回到上帝的怀抱? 2003年应该说是我散文创作的高峰,接连有三篇文章被《散文》月刊和《散文海外版》刊载。此后的几年中,除了一些应景文章外,我把精力都放在长篇小说的创作上,散文写作基本上停顿下来了。其实我心里明白,除了时间的缘故,我的潜意识中有了一个情结,我觉得在这种彷徨茫然的心态下,散文创作将很难越过自己的坎儿,走向一个更新的高度。 2004年夏,当我的知音——安徽省作协副主席、著名诗人陈所巨先生病势沉重之际,我数次前往南昌佑民寺焚香祈祷,并由此得闻佛教净宗法门。一个博大精深的精神领域向我轰然打开。与上帝的拯救者面貌不同,佛陀不能主宰众生的生死福祸,众生的生死福祸只能由他自己的善恶行为来确定。佛陀用自己的修善止恶,指出了一条让众生明心见性了生脱死的光明大道。 彷徨迷茫了半生之后,我终于踏进了一个气象万千的新天地。这不仅是我人生的崭新境界,也将是我文学创作的新境界。我到过衡山的祝融峰,也登临过泰山的金顶,当一个人凭借山峰的巍峨一览众山小之际;当一个人屹立在珠穆朗玛俯瞰周天的云卷云舒之际;当一个人的心智挣脱了五欲六尘在宇宙间自由翱翔之际,他必定不会为了一己的蝇头小利而猥猥琐琐蝇营狗苟,不会为了曾经拥有又痛失的儿女私情而怅惘不已,更不会为了身外之物的功名利禄而尔虞我诈殚精竭虑。 这便是觉者的大自在境界。更是一名作家应该努力追求的境界,因为当写作者的心中扫除了重重虚妄的障碍之后,他心目中的三千大千世界,必将会焕然一新,呈现出不可思议的、神奇妙洁的绮丽风光。 ----------------------------------- [ 作者简介] 孙建平,笔名林紫。1953年生于江西赣州,籍贯辽宁省建平县。武汉大学图书馆系毕业,原在南昌市图书馆工作,1993年任《南昌日报》“百花洲”文学版主编,现供职于江西教育期刊社。系南昌市作协理事,江西省作协会员。 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进行散文和微型小说创作,有40多万字的作品散发于《散文》、《微型小说选刊》等报刊;有多篇散文被《散文海外版》、《散文选刊》、《青年博览》选载并获奖。2005年,散文集《羽化成蝶》获南昌市政府首届“滕王阁文学奖”。 (发布者: 欢迎投稿,网站:无量光佛教网,讨论请进入:佛教论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