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自觉而觉他 佛教作为一种宗教,与其说是出世的,倒不如说是人世的。原始佛教一开始就以关心人生疾苦为教义的中心点:苦谛描述人生苦难的诸般现象,集谛分析苦难的原因,道谛给出脱离苦难的途径,灭谛则是说明超脱苦海的状态。对人生疾苦的关心,总是已经意味着将人、将他人、将人——际、将人——伦摄人眼底。在此意义上,原始佛教一开始就包含了道德伦理之维。这一维度在后来的大乘佛教中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让我们从“菩萨”一词人手,略加考察。 “菩萨”一词,对于大乘佛教来说,可谓举足轻重。美国著名汉学家德克·卜德(DerkBodde)在比较大小乘之差异时曾着力标举“菩萨”:“对于大乘佛学,‘菩萨’这个概念是非常突出的。”从字源上说,“菩萨”是“菩提萨堹”的省称,而后者则是梵语“Bodhisattva”的音译。Bodhisattva是一个合成词:Bodhi,觉也;sattva,众生也,有情也;合起来说,正是“觉有情”。分析地说,这里的“有情”包括自己和他人。因此,“觉有情’:同时包含了使自己觉悟和使他人觉悟两层意思。换言之,菩萨为自己已经觉悟之有情而又能觉悟其他有情者。这正是自觉而觉他之义。 有人说,佛学的要义在《大般若经》,而《大般若经》的要义在《心经》,即《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更进一步,我们或许可以说,《心经》的要义在开首第一句:“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而就在这一句里,自觉而觉他的意思已经暗含其中——更确切地说,暗含在“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之间的逗号里。“之间”为一虚空。现在,这一虚空在形式上为一个逗号所填满。形式是一种遮蔽,同时又是一种暗示。在它的遮蔽之下,人们的目光可能毫不经意地滑过。人们想,“不过是一个逗号而已”——在更多的时候,人们连这样的想法也没有的,所谓“毫不经意”是也。然而,也许某一刻机缘垂临,突然之间感到这一逗号来得蹊跷,从而疑虑重重,在它上面费心徘徊。这时,逗号成了一种暗示,召唤着我们透视其底下所蕴藏的大乘佛法的玄机。 二、人本主义 自觉而觉他。我们不妨首先追问:自觉意味着什么? “觉”,Bodhi;“佛陀”(Buddha),依其字面义,觉者也。自觉所追求的,正是像佛陀一样成为一个觉者。换言之,自觉意味着将成佛作为修行的最高 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观四谛品》) 这就是有名的“三是颂”。对于这一颂,至少有三种可能的理解: 第一种理解,此偈讲了“缘起”的三层意思。其一,万法由因缘和合而成,故万法无自性,所以“我说即是空”。其二,诸法虽空,但究竟还是假名。假,施设、假设,指名言的表示。吕激解释说,“如果光说空,不就否定一切了吗?世界上何以又有千差万别的事物呢?为了不产生这样的误会,所以说法虽然是空,而还有假名。”其三,这样看缘起,既不着有(实有),也不着空(虚无的空),就“亦是中道义”。吕激说,“对缘起法,不仅要看到无自性(空),而且还要看到假设(假有)。二者又是相互联系的,因其无自性才是假设,因为是假设才是空。用这种方法看待缘起法就是‘中道观’——既不着有(实有),也不着空(虚无的空)。” 第二种理解,“亦为是假名”是说“空”也是假名。万物由缘起而空,这是以空破除对万法的执;但是,在此之后又不能执著于“空”;因为一旦执著于空,那空也就蜕变为一种执了。既空有,又空空,这样才算是达到了“中道”。有、空都是假名。青目《中论》释云:“无自性故空,空亦复空。但为引导众生故,以假名说。离有无二边故名为中道。” 第三种理解,一切法都从缘而起,因此无自性;无自性就等于空,空并不是“无”或“不存在”(asat),而这就是指无自性的存在方式(缘起);这无自性的存在方式也就是假名的方式;这样理解的空就是中道。这样一来,缘起、无自性、空、假名和中道一脉三通,它们不过是不同的表达方式而已。 上述三种理解,彼此之间虽然有所差异,但是它们的基本意思还是一致的:万法由缘起而空,而空则是非有非无的中道。所谓自性空也应当在此意义上加以理解。以空破我执,即是说我无自性。但是,这并没有决然地否定了我的存在——依据缘起性空,我依然存在着,只是不能把我视为不依赖于他者而独立存在的实存者而已。分析地说:由缘起,我不是绝对的虚无;由性空,我不是绝对的实有。但另一方面,缘起即是性空,因此合而言之,我既不是绝对的虚无,亦不是绝对的实有。此种意义上的我,方是破除我执,方是我空。因此,佛家所谓“无我”,只是一种针对以我为实有的“我执”的方便说法;佛家破除我执,并不是否定我的存在,而只是否定人们对我的习见的偏执的非本真理解罢了。经此否定,佛家却是要达到对我的本真理解。由此,我们可以给出一个看似吊诡的说法:在无我中返回真我。破除我执不但没有与佛家所追求的成就真我的旨归相矛盾,相反,只有破除我执才能成就真我。或者反过来说,佛家所追求的成就真我并不与破除我执相矛盾,也并不导向我执。 依照佛家的逻辑,真我成就于空境。 佛家以空破执,在此意义上,空可谓空理。破执之后,亦无所得,强名之曰空。在此意义上,空可谓空境。非空理,无以达空境;无空境,亦无以见空理。然细言之,境复有二解:其一,世界之本质;其二,存在之境界。空境既是去除我执之遮蔽之后所见到——或者说,所呈现——的世界本质,同时又是于洞见世界本质之际所通达的存在境界。空境作为世界之本质,既非有,亦非无——空乃有无之间的往来运作。空境作为存在之境界,既不执着于有,也执着于无,空灵无碍,疏朗无蔽。析而言之,空境有二解,然此二种空境实则一而二二而一。唐人常建有诗云:“潭影空人心”。这句诗就很好地写出了二种空境合一的妙处。“潭影空人心”何谓也?在潭影中倾空人心邪?潭影使人心倾空邪?如此,有潭影之空境而后有人心之空境。’潭影在人心中倾空邪?如此,则有人心之空境而后有潭影之空境。——然而,毕竟只有“潭影空人心”!潭影在人心中倾空,同时亦是人心中潭影中倾空,潭影与人心两相倾空,同至虚灵空寂之境。在此空境中,我证悟诸法空相。此我即真我,即佛性也。 三、德性伦理 于空境中见佛性,这也就是说,空境即涅槃之境。涅槃之境的一个特点,即是乐。《涅檠经》提出涅檠四德,乐即为其中之一。实际上,《心经》早已包含了乐的思想:所谓“度一切苦厄”,其中一层意思即是暗示了于禅定中见证五蕴皆空、诸法空相之际所获得的幸福体验。 (发布者: 欢迎投稿,网站:无量光佛教网,讨论请进入:佛教论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