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的怀疑态度,和不信任任何教条的精神,在西洋社会里,虽也曾对人心带来了若干的悲哀和痛苦,但究竟不如其对中国人心所带来的灾害大。科学原无所谓唯物唯心,但科学萌芽期内,唯物哲学,和极端怀疑态度,(与反传统精神)却影响中国人心,至深且钜。在西洋科学与宗教,经过历次冲突后,彼此的长处和短处,都渐渐暴露:到现在西洋的宗教和科学,不但很少正面冲突,反而互相携手研究,彼此都采取对方之所长,来补自己之所短,成了一个相成而不相消的趋势。许多大科学家、和大思想家,都是笃信宗教的。可是,在中国就不然了,中国一般普通人,因为受了那些浅薄的‘西洋通’们的邪说影响,一说到宗教,就想到迷信;尤其最倒霉的是佛教,它有著无比的哲理、和科学的根据,但也普遍的被人认作迷信。其实科学根本就是迷信,科学的基础,也完全是建筑在迷信之上。试问:如果科学家,采取一个‘绝对怀疑’或‘绝对澈底’的态度,则化学家就不应该对物理学家、天文学家、生物学家、解剖学家、细菌学家……的研究成果,予以接受。因为他不知道其他科学家所提出的假设、和所做的实验,到底靠得住靠不住?因为除了信仰之外,他并无任何理由,能接受其他科学家的结论,因此他应该从头研究物理学、天文学、生物学、解剖学、细菌学……等无穷的学问。试问这种澈底的精神,和样样要证明的要求,是否行得通呢?再者,科学的基础,原本建筑在‘假设’之上。科学如无某一学理之普遍适应性之假设,和权且接受经验之可靠性,就根本无法起始其工作。‘假设’根本就是信仰的代名词,‘假设’其实根本就可以做‘假信’。进一步说,无论任何信仰,都是一种迷信,惟其有迷,乃有信之产生。‘信’与‘证’不同,‘证’是一种现量的得到,而‘信’是一种武断的‘设施’。因此一说到‘信仰’,就必定有‘迷’的成份,和武断的成份。宗教(religion)非迷信(superstition),在西洋已经是一种普遍为大众所接受的常识,在中国却有许许多多的人,仍把宗教与迷信,混为一谈。 现在我们再来谈一谈科学的有限性。科学是一个分门别类的学问,每一个专门科学,都只是研究某一类特殊的问题,例如物理学、生物学、天文学等等,都有其一定之研究范围与专题。所以,科学只研究万法因缘的别相,而不研究其总相。西洋名哲学家席勒,有一个很幽默很生动的譬喻:他说科学好像是一个儿童玩的拼图板,某一部门的科学家,抓住某一小块图板,拼命向牛角里钻,他们根本不想及全体,因为那不是他们的事情……。科学又好像是一个摔得粉碎的大头人(西洋童话里的 Humpty-Dumpty),无论怎样拼,也拼不成原来的样子了……。总之,科学是一个支离破碎的学问,将科学的成果,归摄贯通,而得万法的总相,尚有待哲学的努力。但不幸的,是哲学因众生心识先天之矛盾性,和有限性,哲学家们,似乎总在‘老困扰’里面打圈子,弄来弄去,总弄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一点各位可以参看‘佛法与禅定’中,所述之‘六大众生心识病态’,就可以明白了。 上面已经将今日世界和科学的一般特性,略予评述,现在再来检讨一下,现代人对人生,所持的态度。 现代人受了科学的怀疑态度,及唯物主义之影响,大都不信死后灵魂,继续存在,以为人一死,就百事了结。这种以死为一切终点的悲观哲学,在事实上、及理论上,固然都缺乏根据,对现世人生,亦带来了无比的灾害与祸患;人生的幸福与快乐,几乎完全被这个‘断见’恶魔,摧毁殆尽。由此“断见”,因而产生两种不健全的人生观。这两种人生观,普遍地在现世流行著。一个是‘拼命享受’,不顾一切的人生观;一个是盲目追求一个极不足道,而自以为理想的人生观;前者是堕落颓废,后者是无可奈何,二者都同样的造致悲哀与烦恼。‘拼命享受’的人生观,除了使自己变成‘物欲’的奴隶,把自己陷入高度的‘求不得苦’外,其渴求的享受,亦不会时常办到。这种绝对自私的人生观,只有增长自己、和别人的痛苦而已。至于盲目追求一个极不足道的人生目标,其为害又较‘拼命享受’更大。例如以‘人生应供献其身心性命,以求达到大同世界’,为人生唯一目的之人生观,可算是最普遍的,属于此种人生观的,一个最普遍最流行的人生观了。每一个人从幼童时代起就被灌输著这种思想,整个国家社会,也似乎都把这种思想,认为天经地义。可是,如果我们闭目沉思一下,就会很明晰的、很痛苦的、体味到这一种人生观,带给人类何等的痛苦!大同世界,是一个美丽的目标,是一个永远追逐不到的幻景。这个目标虽然美丽,但极渺小不足道,根本不值得我们冒这样大的牺牲、和痛苦,去追求它。即使大同世界是到达了,它能解决什么呢?除了衣食问题,可以解决外,它还能给人类什么呢?人生许多问题,和许多痛苦,不一定是由‘衣食不足’所产生。世界上许多有钱人,衣食根本不成问题,但是他们的痛苦,却不见得比穷人少。解决了生活问题,离开解决人生问题,还有十万八千里之遥呢!千千万万人,为了追求这个渺小不足道的可怜理想——努力达成大同世界——,不惜一切牺牲和痛苦,用尽残忍、欺骗、毒害、和悍然的手段、方法,想去达成这个理想,事实上是这个理想,现在未曾达到,将来恐怕也很难达到,即使到达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用偌大的牺牲,把身心性命,供献给这样一个渺不足道的理想,真是太不值得了!如果有人叫你冒坐牢或死亡的危险,去抢一毫钱,你愿意去作吗?你值得去做吗?由此看来,现在所谓革命、奋斗等等,其目标、心量、志趣、见识,都极有限和渺小,向著这个有限而渺小的目标,去造罪、欺骗、令自他受苦,真是可怜!所以,我们要把眼光,放得远大一点:不把看见的现世之一切,执为真实,不武断地,把看不见的未来世、和过去世,认为虚妄;把过去、现在、未来的生命,平等视之。如此,眼界不自局于短暂,有限的现世生命,心胸扩展到无限生命的领域。把慈悲发展到遍爱一切恒沙有情;把热情和至诚,贡献于无边众生;向著自他永恒的快乐、解脱、和圆满,作无休止的奋斗。生命不但因此变得更有价值,更有意义,同时整个人生,也充满了光明和喜乐。 今天人类思想,变得紊乱、堕落、彷徨,真是空前未有。西洋的思想家们,看清了这一危机,一致认为挽救人类思想总崩溃,实在是一件急不容缓的事。而挽救人类思想总崩溃的方法,唯有在宗教里面,才能找到出路。因此现在欧美各国,都有宗教复兴的迹象。研究宗教,和信仰宗教的人,也一天天的加多。科学、哲学、甚至政治,都有和宗教合流的趋势。但是,西洋宗教的教义,够不够深广圆满?它能担当得起这一个重任吗? (发布者: 欢迎投稿,网站:无量光佛教网,讨论请进入:佛教论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