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高僧,临命终时,能够预知时至,谈笑自若,生死自如,这是什么原因?’欧阳修紧握良机问道。 ‘这是定慧的力量。’ ‘现代的人寂寥无几,又是什么原因呢?’ ‘古德念念皆在定慧,临终那会散乱?今人念念皆在散乱,临终那会有定慧?’ 欧阳修听了这话以后,恍然有悟,于是走近禅师座前,再三顶礼,感谢他的开示,解去他胸中的疑团。欧阳修以当朝宰相之尊,以学贯翰林之誉,笃信佛教,那是因为佛教使他了解到生命的涵意,解除他对人生的迷惑,所以古文八大家之一的宿儒欧阳修,却在佛法之中找到他的安止处。 三.大颠禅师与韩愈 现在和各位所谈的是历代排佛最坚决的韩愈与佛教的一段因缘。唐朝是佛教最兴盛的时代,朝廷上下都非常护持佛教。韩愈看到当时儒学的衰微,为佛家所代替,于是以儒家道统自居,自比为孟子之拒杨墨,以尊儒排佛为己任。当时唐宪宗非常崇信佛法,迎接佛舍利入宫殿供养。有一天,殿中夜放光明,早朝时群臣都向皇帝祝贺,只有韩愈不贺,并且说:‘此光是神龙护卫之光也,非佛之光。’并呈<谏迎佛骨表>,斥佛为夷狄,触怒了对佛教虔诚信仰的皇帝,于是被贬到潮州当刺史,遇到了大颠禅师,留下禅门的一段美谈。 当时潮州地处南荒,文化未开,大颠禅师道行超迈,深为大众所推崇。韩愈耳闻此地有一高僧。有一天,抱着问难的心情去拜访大颠禅师,此时,正当禅师入定坐禅,不好上前问话,因此,苦等了很久,侍者看出韩愈的不耐烦,遂上前用引磬在禅师的耳边敲了三下,轻声对禅师说道: ‘先以定动,后以智拔!’ 侍者的意思是说,你禅师的禅定已打动了韩愈傲慢的心,但现在你应该用智能来拔除他的执着了。韩愈在旁边听了侍者的话后,立刻行礼告退,他说: ‘幸于侍者口边得个消息!’ 这一次韩愈不请开示了。时隔不久,韩愈仍觉得心中疑团不解,又拜访大颠禅师,问道: ‘请问和尚春秋多少?’ 禅师手拈着念珠回答说:‘会么?’ 韩愈不解其意说:‘不会!’ ‘昼夜一百八。’ 韩愈仍然不能明了其中的含意,第二天再来请教。当他走到门口时,看到一位小沙弥,就上前问道:‘和尚春秋有多少?’小沙弥闭口不答,却扣齿三下,韩愈如坠五里雾中,又进入谒见大颠禅师,请求开示,禅师也同样扣齿三下,韩愈方才若有所悟地说:‘原来佛法无两般,都是一样的。’ 这则公案是什么意思呢?韩愈问春秋有多少?是立足于常识经验,对时间想做一番的计算,事实上,时间轮转不停,无始无终,那里可以谈多少呢?在无限的时间、空间中,生命不断的轮回,扣齿三下,表示在无尽的生命中,我们不应只逞口舌之能,除了语言、文字之外,我们应该实际去体证佛法,认识自己无限的生命,见到自己本来的面目,寻找三千大千世界中的永恒性。 一向对佛教桀傲不友善的韩愈,受到大颠禅师的教化,从此对佛教一改过去的态度,对佛教能够站在“同情”的立场,给予客观的评断,并且和大颠禅师相交甚好,其往来问答的公案很多,临别潮州时,曾经赠送禅师诗句说: “吏部文章日月光,平生忠义着南荒; 肯因一转山僧话,换却从来铁心肠。” 宋代的黄鲁直也曾说:“退之见大颠后,作文理胜,而排佛之辞为之沮。”佛法感人力量之深入,移情化性之真切,虽顽石也会点头,更何况是一代古文大家的韩昌黎? 四.药山禅师与李翱 药山禅师俗姓韩,唐沣州人,少年敏俊超群,素怀大志,曾说:“大丈夫当有圣贤志,焉能屑细行于布巾邪?”遂舍弃世俗,投石头禅师门下,因住在药山而声誉震遐迩。 当时,名学者李翱久慕禅师德行高远,恭敬地邀请禅师到家中供养,但是屡次邀请,禅师都不去应供,于是李翱亲自入山拜访禅师。刚好遇见禅师坐在山边树下看经。侍者看见大名鼎鼎的李翱来了,赶快上前说:‘师父!太守来了!’但是药山禅师听了之后,仍然纹风不动,照常看经,并不理会李翱。 李翱慑于禅师的威仪,必恭必敬地站在一旁等待了好久,禅师一直毫无动静,最后实在不能忍耐了,就愤愤地说:‘见面不如闻名。’意思是说:我仰慕你药山禅师的名声,特地来拜访你,想不到也不过是拒人千里之外,虚有其名的禅师罢了,说完话怏怏不乐地举步就要离开。 这时,药山禅师却开口说话了:‘何必贵耳贱目?’意思是告诉李翱,何必将耳朵所听到的就以为了不起,而自己眼睛所看到的反而认为没有价值,兴起虚妄差别呢? 李翱毕竟是一位知书达礼的文人,听了禅师的话,马上拱手道歉,并且虚心请教禅师:‘如何是道?’ 药山禅师以手往上一指,又往下一指说:‘懂吗?’ ‘不懂!’ 禅师再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李翱于是欣然有得,回去后,做了一首偈子道: “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赞歎药山禅师行解合一,心中坦荡荡,已见自性本源。 李翱闻法后,甚为欣喜,又问禅师道:‘什么是戒定慧?’禅师却泼了他一盆冷水说:‘我这里没有这许多闲家具。’三学戒定慧本来是佛法的纲要,每个人都要奉行不违,但是禅宗的特色,是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对于繁琐的名相是不重视的。禅师为了破除李翱的执着,因此否定了三学的名相,要他直接的从本性上去着手。 药山禅师接着又告诉李翱:‘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意思是说一个人要有清高的修持,也要有随和入世度众的方便,这样才不 偏废一边,才能把握中道。然而李翱还是未能参透,他向禅师说:‘闺阁(私心)中物舍不得。’心中仍然有罣碍,不能超然尘外。唐名诗人李商隐因此作诗评李翱悟性不高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