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是佛家的根本智慧,得般若者必能彻入或契入佛家的终极境域,彻入或契入佛家的终极境域亦必得般若。“禅道治疗学”是般若智慧的展开和运用,是终极境域在具体历史文化中的开显与落实,离不开每一单独实存者的本然性心性悟觉,内涵中国文化的具体意蕴和本土地域的特征。论述“禅道治疗学”,应先明白何谓般若,而般若也因“禅道治疗学”,故更具东方特色。恰值佛教传入中国二千年之际,谨撰此文以寄文化交融和合、创造重建之微意! 一 在东方智慧的各种表现形式中,佛教智慧有着特别引人注目的地位。佛教的一切修行,一切训练,最终目的都在追求智慧,无论是增上三学(戒、定、慧),抑或是六波罗密,都以慧学为最重要,以智慧为依归。至于众生的悟道解脱,也是通过消除种种主观蔽障,由观空而证真实最高智慧来成就的。因此,也可说佛教的人生方向就在于追求智慧,令一切众生开示悟入佛之知见,契入最真实、最圆融的存在境域。在中国大乘佛学与禅宗典籍中,智慧是古代梵语Prajna的意译,音译则为“般若”。“智”与“慧”二者虽然都代表主体的认识活动,但由于所担负的功能略有区别,所以佛教传统又常分作两个范畴。比较而言,“智”是对各种事物,特别是抽象理法的了解运用的能力,它的意义要由其所知的对象来说明;“慧”则是心识刹那中始终存有的心的潜能状态,是心所之一。由心所起种种活动,认识能力与相应的认识对象相互作用就产生了向外的“智”的认识决断。因此智以慧为体,慧以智为用,智由慧摄,而慧的陶养也离不开智的活动。 “慧”作为一独立的心所,佛教认为它起初总是被无明烦恼纠缠,不但对人生和世界不能如实了解,反而虚构出种种自我观念和迷执偏见。所以,修行的目的就是使现实人生的有漏慧逐步转化为无漏慧,在禅定过程中消解无明烦恼的执着,使人从迷到悟,从有念到无念,从染到净,剿绝情识,转识成智,契会中道,在绝对的“般若”境界中证显真如本体,透视万事万物的如实之相。达到此境,也就是对真理有了正确体认的所谓的“觉”。佛教有“一切众生皆可成佛”的说法,般若之智人人可通过一定的修持而获之。“佛”(Buddha)即兼有“觉悟者”和智慧”二义,作为成佛标志的“菩提”(Bodhi)亦可用“觉悟”“智慧”二者对译。因此,也可说“觉”就是“慧”的极位,般若之智正是在“觉”的立场上来设定。深切的终极关怀构成了般若智慧的主要特征和内容,一切众生的解脱与成佛就是指对真理能够正确体认,就是圆满具足证悟绝对真实的最高般若智慧。由于这种智慧与平常所说的实际“智慧”不在同一层次止,有别于向外寻求的纯粹理智分析或逻辑推演,故僧肇曾称之为“圣智”,以与一股人的“惑智”相对。而绝大多数佛典仍依从玄奘的主张,直接以“般若”音译迳写,或重复称为“般若之智慧”或“般若知(慧)。 智由慧之心所发出而向外活动,依其活动的方向及作用对象的差异而产生种种不同的分类。从其存在的性质看,生命实存的状态各有不同,与无明烦恼相缠——在生命过程中受原始欲望影响,流转于生灭虚幻不实之中的,称有漏智;离无明烦恼——在生命过程中逐渐减少原始欲望的影响,最终由有漏达无漏,或籍无漏克服了有漏,无生无灭清净圆实的,称无漏智。前者为世法,而后者为佛法。一切众生都有佛性智慧,只是因为妄想执着而不证得,所以就有了“觉”与“不觉”、“有漏”和“无漏”、“世法”与“佛法”的区别。 从修行历程看,人道必然有深浅高下之异,故又有法智、类智、苦智、集智、灭智、道智、尽智、无生智,加上世俗智、他心智,合成十智。这是部派佛教时代的分法,其他分类甚至有增至四十智、七十七智的。大乘佛教和禅宗兴起,智的内容更加丰富,有般若智、方便智、一切智、道种智、一切种智、根本智、后得智、大圆镜智、平等性智、妙观察智、成所作智等。大乘佛教的分类,多着眼于智的运用能力与主宰能力,特别重视悟入佛之知见,强调通过修行解放人人本有的超越性灵,关注理想人格(成佛)应具备的多重丰富智慧。 二 “般若”作为人生的最高智慧,在印度空宗与《金刚经》等般若系统的经典中已经提出,汉末传入中土,渐树风声,流衍浸盛,其学经大乘佛学及禅宗的阐述而得以发扬光大。它的由观空而证真实的观空之智,尤其是大乘空宗对遮诠方法的运用,与当代现象学所谓“现象学”的“剩余者”问题极其相似。《般若经》强调从各别的经验立场中超越出来,归向事物本身,无著无碍,无取无舍,无想无念,无恃无执,即一切法如如,无概念可得。于是,一依经验而成立的法全归于假名,而假名就是空,名假法假,空无自性,空亦复空,法尔本然。此空相就是如如呈现的真如智慧境界。康德认为纯粹理性只能获得经验的科学知识,不能获得超验的自在之物(本体)的知识。维特根斯坦强调存在一个不可说的(即语言范围之外的)真实领域。海德格尔建立“存在”(Sein)的形而上学,借助于“诗”(审美)的方式证明存在,以解决人的存在(Dasein)如何具有本体论意义的问题——本体不离现象而存在,存在即是存在者的存在。胡塞尔的现象学则指出,用概念建构起来的“科学世界”是抽象的,将这个抽象世界“括起来”,剩下的才是真实世界。这个无法再“括”不能再“分”的“剩余者”,就是现象学的“还原”,也就是归向事物本身。佛教如实智的慧观方法——通过化解无明,去除障蔽和偏见,由主体内在的澄明而契入宇宙本质的澄明,透入生命存在的真实相状,由此展现全幅生命的意义,开显圆融自由的宇宙极境——在理论和实践上都有殊胜之处,蕴涵着东西方哲学会通的诠释线索。至于德里达(JacqueDerrida)意义上的“解构”作用,般若智所重视的由消解而显体也早已有了预取。明白了这一点,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海德格尔要感叹他所思惟的“存在”远离西方传统,反而更接近大乘佛学与禅宗的“空”或道家的“道”了。 般若智慧与我们平常所了解的“智慧”或“知性”不同,显示着并非“知识”“科学”所能襄括的意义。后者相对于前者只能是“分别知”。分别知是普通存在层面上的认识、估量、分析、判断事物的知性能力,主要依据理性破坏、分解、归纳、整合事物,变事物成为理性的合目的性要求的单一根据或被动工具。它必须区分理性与理性指涉物,是有具体所倚,有具体所得,有具体所取,有具体所向的,是要建立概念,假借逻辑,通过概念和逻辑来把握对象世界,架构对象世界的。而般若智慧的境界则是空明澄沏,自由自在,了无系挂,空无寂静,究竟平等的,是无所倚、无所得、无所取、无所向——即不滞于任何现象亦不滞于任何主体自我,心灵完全解放或无限开放的。它反对用慨念代替事物的存在,以超逻辑的方式直入本体世界。易言之,即超越一切人为思辩所构成的二元分裂,诸如意识与意识对象的对方、善与恶的对立、主与客的对立、有与无的对立、生与死的对立、生死与涅槃的对立、佛性与众生的对立……,总之,它超越于一切人为的虚假的彼疆此界的分别妄断,通过自觉体证真如本体而打破一切语言概念和理智分析的局限。因此,般若智慧是无分别智,是根本智,是究竟智,是超越逻辑或理性的直观智慧,是宗教解脱意义上的了生死智慧,是有关生活、生命的活泼智慧,是与实相本体(不需任何中介)的直接证合,是人性净化、生命提升过程的豁然开悟的结果,是不隔纤毫、非时空可限的无任何相待的绝待。具体到禅宗,则是清净自性心的回归,或者说返回原本的神性生命,现量直觉,脱体承当,提持向上。如《坛经》所说:“起真正般若观照,一刹那间妄念俱灭。若识自性,一悟即至佛地。”可见般若无体,以空为体,我空法空,究竟圆融,这种超逻辑、超理性的智慧,亦即现前一念廊周法界的智慧,主要依据于以心性为本体的真实生命,在经验不用概念不至处悟入,自有其现象方法学和深邃的(超)形而上学基础。 (发布者: 欢迎投稿,网站:无量光佛教网,讨论请进入:佛教论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