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汝钊回到宁波后,就写信对印光老人的三次教诲表示感谢。大师回信开示:“大凡聪明人,多皆傲物而自是,不肯受人呵斥。光愧无学问道德,不能稍益于世,因兹抱一他山石之素愿。欲令纯金良璞,皆由我粗砺之质,以成世宝。是以三次相见,不以赞而以勉,不以人情而以佛法为指示。其书与三次之语,呵斥颇切,意必此后绝不过问。而书中所叙,颇生感激。足见宿根深而见理明,不自是而肯听善言。倘能将才人习气,西欧虚派,尽情放下。以敦本重伦,躬行家庭教育,俾一切女流,同仰懿范。再加以生信发愿,自修净业,自行化他,同期解脱,以为闺范母仪,女流师范。则吾国之兴,断可必矣。”勉励她“若不以文钞文字刺眼,祈详阅而实行之。此后再阅古德净土各著述,则势如破竹,循流得源矣。”对于张居士呈上的诗:“已将慧剑斩情魔,十斛明珠委逝波,壮志全消豪气尽,年来只觉一身多!”等四首(《呈法雨寺印光老法师》,载《般若花》), 大师评点说:“汝之诗意义甚佳,然欲避绮语之讥,须当行其事。否则何止绮语,乃妄语戏语欺三宝语也。光四十余年不作诗,故不为和。” 从此以后,张汝钊认真钻研佛典,并学习坐禅。偶有心得,便用偈颂的形式,写成短诗,以发挥其义理。一次,读永明延寿大师的《宗镜录》,十分投入,仅二三天时间,便把一百卷的《宗镜录》读完,似有明悟,文思泉涌,写了《赞永明大师》的七言律诗十首。她把诗寄给印光大师,借以报答最初给予她的法乳深恩。她想,这些诗,印光大师见了一定高兴,能得到他老人家的印证吧。 数日后,印老的复函来了。她兴匆匆地拆开一看,却大出意料之外,印老在信中说: 接手书,似深知其病。然以文字习气太深,虽自知而实不能痛改,则毕生终是一诗文匠。其佛法真实利益,皆由此习气隔之远之。故佛以世智辩聪,列于八难,其警之也深矣。读永明宗镜录诗,声韵铿锵,非夙有慧根者不能,然亦是修道者之障。以此种言句,皆系卜度而成,非真得道人随口吐出者可比。居士欲死作诗文之偷心,现在人无能为此种决裂开示,今引一古事以作殷鉴,则诗文匠即可为担荷如来慧命之龙象,而永为闺阃母仪,女流师范于无既也。其事在普陀山志,妙峰大师传中,清凉峨嵋二志亦载之。以此大师于三山均有因缘,故不厌其详。此师乃叔季不多见之人,其得益在山阴王寄鞋底于关中,遂得大彻大悟,不复以诗偈为事矣。 附录妙峰大师传以资参考 汝钊看了信,忙接着看大师信后所附的《妙峰法师传》。传中记载山阴王曾在中条山造栖岩兰若,让妙峰闭关专修禅观。但妙峰“入山未久,即有悟处,作偈呈王”。王认为:“此子见处已如此,若不挫之,后必发狂。”遂取敝履割底,并书一偈云:“者片臭鞋底,封将寄与汝。不是为别事,专作打诗嘴”。以此来警示他不可专作自以为感悟的诗偈,而影响真正的学佛修持。 汝钊从印老话中深深受到教育,决心痛改虚玄的文字习气。从此,每当诗魔来时,她便假设自己颈上有被印老所系的鞋底突然跃起,猛抽作诗嘴。常作这样的观想,久而久之,文字习气逐渐化作平流澄水,不敢变精作怪了。她深深佩服印老,写了一封虔诚的信,决心皈依印老,为其弟子。印老十分慈悲,慨然答允,赐她法名为“慧超”。 以后,她在生活、工作和修持中,每遇到疑难,便写信向印老请教。印老总是慈悲地复信,对她的一些不正确的知见加以拨正,开示念佛法门,并指教立身处世之重大关节,字字切要,语语警策。汝钊自称:“每一拜读,如对圣颜,汗流浃背,惭愧无地!”深感“谊重恩深,无可答报”!却不料1940年的一天,她得到印老西归的讯息,如同晴天霹雳,她悲痛异常,作诗道:“噩耗传来一月迟,经窗雪夜哭吾师。人天眼目归何处?肠断神农昼寝时!”“一片鞋皮彻底酬,百千偈语止中流。摩挲颈上痕依旧,千古令人痛不休!” 自从印老生西以后,她返思教诲,深感佛法必须亲证,遂发重大誓愿:若不亲证真如,快不甘休!于是,辞去工作,专心致志从天台宗大德根慧老法师在宁波观宗寺学修法华三昧,后又回慈溪闭关,修法华忏二十一天,持楞严咒七天后,蒙佛力冥应,指令出家。1950年阴历二月初八日,从根慧法师披剃,赐名“本空”。从此焚弃笔砚,专心读律,并在上海、宁波等地讲演《法华》、《地藏》、《金刚》、《遗教》诸经,每天晨修忏法,晚念佛,放蒙山,夜习禅观,成了一苦行高僧。 1950年阴历九月二十三日,本空法师在慈溪妙音精舍阅律修持时,接到观宗寺根慧法师来函,嘱她撰写缅怀印光大师文章一篇,以纪念大师圆寂十周年。她便在大师像前焚香祷拜后动笔。第二天晚上,得了个奇怪的梦。她醒后追述说: 见我先师印公老人,在一广博严丽的大殿中,展开黄色坐具礼佛,身躯高大,光明赫烨,命我在其后拜佛讫。我即稽首问曰:“十载翘诚,今得一见,愿兴慈悲,开示愚蒙!”师曰:“汝好自弘法,毋得厌倦。临命终时,我当来接。”我曰:“见师相好光明,得非大势至菩萨耶?”师曰:“是!不错!”我不觉长跪合掌,说我上月所作之《赞大势至菩萨偈》以赞之曰:“金瓶窦冠拥青螺,百亿牟尼漾碧波。绝妙香尘严极乐,无边光色净娑婆。摄生方便归安养,念佛圆通渡爱河。足步莲花大势至,现前接引见弥陀!”(《烟水集》第十二页) 本空法师一生向印光大师通信求教十多次,而面谒大师,除了1928年普陀山那一次以外,就是一九五○年梦中的这一次了。她说:第一次是引导她走进佛门,第二次是答允引她生西。所以称印光大师是她最敬慕的“原始要终之第一位大导师”。 【注释】 【1】本篇根据朱封鳌先生撰的《张汝钊居士(本空法师)谒印光大师》(原载《香港佛教》第494期)稍加改写。 【2】张汝钊居士(1900—1969)字曙蕉,印光法师赐名慧超,太虚法师赐名圣慧。浙江慈溪人。自幼学儒学,就读于沪江大学,后转入南方大学,因参加“五卅”运动,被捕,开除学籍。入章太炎主持之国民大学英文文学系。26岁毕业。1927年参加基督教。任宁波图书馆馆长职。常阅读印光、太虚诸大师著作,复读宋明理学及印度哲学。1928年,在普陀认识印光法师,四年后毅然弃基督教而皈依印光法师。先后到武昌佛学院、观宗讲寺参学。1950年2月,在慈溪妙音精舍由根慧法师剃度为尼,赐名本空,号弘量。并传授天台正宗。1954年、56年,赴日本、印度讲学。在“文革”期间被迫害,1979年示寂。居士擅长诗文,遗著有《绿天簃诗词集》、《海沤集》、《般若花》、《烟水集》四种。 (发布者: 欢迎投稿,网站:无量光佛教网,讨论请进入:佛教论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