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葆玖:那是我18岁的时候和父亲一起演《游园惊梦》。我父亲演杜丽娘,我演小春香,就开始同台了。1949年,我们又合演了《断桥》,也就是《白蛇传》的一折。我父亲演白蛇,我演青蛇,我已经开始边学边演。1950年到北京以后,我父亲到外地演出的时候总是带着我一块去。每到一个地方,总是我先演三、四天,我父亲稍微休息一下,然后再由我父亲登台。全国各地都是这样。这样逐渐逐渐就把我推向观众。东北、华南、华东我都去过。这样给我带来锻炼机会,也使观众熟悉了我,知道我是跟随父亲继承梅派京剧的,对我也有个基本认识。我父亲去世以后,我就开始带梅剧团,在文革后又重新恢复演出。 河西:和您父亲同台演出有没有压力? 梅葆玖:没有压力,他人非常好,非常公正平和,他带学生也好,带我也好都是如此,不像有的老师对学生有种威慑力,他很民主。因为他很早就出国,到欧洲、日本、苏联都去过,所以他不会按照封建家长制的一套来教育学生和子女。他是很开放的,有的错的,不断说不断指正,但态度是温和的。我们学艺的时候也不害怕,他在上海教李世芳他们,我就在一边一遍一遍看,有什么想法,他都是以一种商榷的口吻来说,不是我怎么想的,你就必须怎么服从,他从来不会这样。 河西:如果演错了,会不会批评您? 梅葆玖:有时候晚上我们吃完夜宵,他会给我重排,告诉我错在什么地方,应该怎么排。如果我在台上错了一个身段,他也会配合我一下,目的是不让观众看出来,在台上,我们都是配合的。下来之后,他会重新认真地再给我排一遍,说你要注意哪一点哪一点。他从来没有斥责过我。他对学生也是这样,他说他要是一斥责一骂,学生马上就怕了,一害怕更学不进去。他的做法是让他认知,让他知道怎么样才是对的。他总是从启发的角度来看待这样的问题,应该说他的教学很开放,也很科学,所以学生们都很愿意和他学。不是说看见严师以后,大家不敢说话,不是这样,一切都很民主。 河西:1949年,您陪同您父亲一起到北平去参加第一次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当时的情景是怎么样的? 梅葆玖:那是全国第一次开这样的代表大会。那也是我第一次到北京,可以去看看北京城墙、北海、长城等地的北京风光,在上海是看不到的,这座古都对我特别有吸引力。北京的老剧场、北京的老艺术家、父辈的老师们我都见到了,从49、50年到北京,一直到我父亲去世,我是又学习又实践,这十几年时间对我的发展最有帮助。我父亲去日本访问,到朝鲜慰问,我们也都跟着他一起去,这可以说是我艺术成长的黄金时期,最受益的时间。我一直守着父亲,我父亲演出的时候,我天天看,我演出的时候,我父亲就帮我指出我的问题,使我能得到提高。我觉得熏陶非常重要。 河西:1951年,您和您父亲在怀仁堂演出,毛主席说您父亲的白娘子扮相与众不同,这是改良过的吗? 梅葆玖:我父亲浑身穿白,头顶一个红绣球,我也是一身白,非常漂亮,所以主席说这个扮相非常好,很跳,代表了白蛇的一种新形象。 每年春节,我们就到怀仁堂去演出。毛主席很喜欢看戏,也很懂昆曲,不用看戏文,我们在上面看戏,他在台下一边拍板一边听。毛主席对传统文化非常熟悉,特别是诗词。 河西:1950年除夕,您和父亲在怀仁堂合演了《金山寺》和《断桥》这两出戏,齐燕铭先生提了一点意见,您父亲就改了念白,您父亲演出的剧本也是经常修改,从善如流的吗? 梅葆玖:上阵父子兵,我记得当时我还演了个《玉堂春》,毛主席也在台下看。 我父亲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创新,但是创新要在传统的基础上,不能离开传统。你的服装、你的唱腔、你的音乐都在京剧的基础上创新,这样你才能站得住脚。不是说改完了以后不像京剧了,那肯定不行。 我父亲排的戏,京剧的形没有变,京剧的魂没有变,所以我父亲排的戏,基本上都能站住脚,基本上观众都会喜欢看。我父亲的戏,好听好看又创新,可是没有脱离京剧的框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