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弘律于1926年夏,弘一应请至上海世界佛教居士林,开示《在家律要》。其文后刊于《居士林刊》第十七期(1927年4月)。此次讲律,并非严格意义上的佛门僧律。 第二次于1930年10月,弘一法师从白马湖法界寺来到白湖金仙寺,听天台宗僧静权法师宣讲《地藏菩萨本愿经》和益智旭的《弥陀要解》,历时二个月。在听经期间,弘一发心为寺僧讲授佛教戒律学,为住持亦幻及桂芳、华云、显真、惠知等五位住僧讲律。所讲内容主要为三皈依戒与五戒,所用讲本则依据其校定补释智旭所著之《佛说优婆塞五戒相经笺要》。11月下旬,因经期圆满,弘一离开金仙寺,返回温州城下寮度岁。此次讲律,为初始律教,以三皈、五戒为主,且未能圆满。 最为重要的是第三次,1931年初春,弘一在法界寺发《学南山律誓愿文》。愿文称:“佛前发弘誓愿,愿从今日,尽未来际,誓舍身命:拥护弘扬,南山律宗。愿以今生,尽此形寿,悉心竭诚,熟读穷研,南山钞疏,及灵芝记。精进不退,誓求贯通。编述表记,流传后代。”并尝试进行弘扬佛教律学的培训教育。是年五月,弘一联合金仙寺主持亦幻、五磊寺主持栖莲,一同发起创办“南山律学院”。此举早在金仙寺聚众请静权法师讲经期间,即开始着手准备,成立了“南山律学院筹备处”,弘一答应出任律学院主讲法师,任课三年。并拟请时居上海、曾赴泰国学佛的安心头陀出任律学院院长,同时向朱子桥将军募得律学院开办经费一千元。由于安心头陀注重形式,不切实际,来信称坚决仿效泰国僧寺所实行的吃钵饭制度。加上意见不一致,律学院流产未果。弘一迁居圆瑛法师主持的宁波白衣寺。栖莲意欲挽回局面,往宁波白衣寺恳求弘一主持律学院办学事宜。弘一出于佛教良知,遂与栖莲约法十章,答应继续担任主讲毗尼的总任法师。但不立律学院之名,不设院长、院董等职。这份契约,纯粹出于和合僧伽,于律学院已无它补。弘一创办“南山律学院”的慈悲发心,终未成正果。 联合创办“南山律学院”一事的无果而终,令弘一内心深感折磨。出于弘律的发心办学,第一次就遭受如此挫折,使他寝食难安,自称“一月未睡,精神受了很大的不安,看经念佛,都是不能……恐非静养一二年不可”。即便如此,遇挫而其弘律之志丝毫未改,对于讲律之事,“当复益精进,尽形寿不退。” 1932年春,弘一重返白湖金仙寺,再度发心教人学南山律。弘一彻底打消了原先创办律学院的念头,开始尝试举办律学僧教育的培训讲座。在寺主亦幻的大力协助下,金仙寺僧亦幻、雪亮、良定、华云、惠知、崇德、纪源、显真共八人,表示愿意追随参学。首次开讲时,弘一演讲主题是“律学传至中国的盛衰、派支状况,及其本人之学律经过”。随后,弘一以问卷形式,提出三个问题,请参加学律的寺僧回答:谁愿学旧律(南山律)?谁愿学新律(一切有部律)?谁愿学新旧融贯通律(此为太虚所主张)?问卷结果,因亦幻与良定选择第三项,雪亮、惠知选择第二项,被列为旁听生,其余四人则列为正式生。此次讲律,弘一欲改前三次讲律的方式,尝试以比丘僧全面信受南山律学为主,这表明弘一结合自身多年研律的亲身体验,尤其认同于智旭弘阐僧律的先范,尝试以南山旧律,严持比丘律行。尽管此时的弘一尚无丛林令共住比丘僧如律而行。 弘一为这次在金仙寺举办培训性质的律学讲座,拟订了章程。教室因陋就简设在金仙寺方丈大楼,后在龙山法界寺也曾开办律学讲座,他每日为学僧们讲《四分律》二个小时,其余时间要求学僧熟读背诵所讲内容。在金仙寺和法界寺举办的弘扬南山律学的培训活动,先后仅持续了15天,所讲内容包括四波罗夷、十三僧伽婆尸沙、二不定罪等,成为讲律内容最丰富的一次。 综合上述,弘一在上虞法界寺、五磊寺、金仙寺等处数度尝试讲律,虽历经坎坷,困难重重,似乎成效不著,且给弘一留下了从事佛教戒律学教育挥之不去的沉重阴影,以致于游化闽南后,一些寺院约请弘一往办律学院,皆未答允。但所有这些遭遇并未消蚀弘一弘律之志,反倒使他更加真切地体认到律学教育的迫切与重要,从而更坚定了弘扬南山律学的誓愿。如弘一在《致蔡因书》中说:“近年已来,两游闽南各地,并吾浙甬、绍、温等邑,法缘甚盛,堪慰慈念。”并发心编辑《南山三大部》纲要及《表记》,估计约六七年时间才可圆满。自1932年10月,弘一离浙赴闽,开始游化南闽,成为弘阐南山律学的最后十年。 余 论 弘一皈向佛门后,以严持僧律、精修梵行而闻名丛林,被称为民国比丘僧中“持律第一”。弘一以宏律为己愿,其律行之精严,至今为人所乐道称誉。如他依律奉庆福寺主寂山老法师为依止师,并终身以师礼事寂山。如他1923年自温州至杭州,曾借庆福寺碗筷一副,抵杭后,即托人带还庆福寺常住。事虽屑小,却益见其律行严谨。太虚法师赠评弘一法师称:“圣教照心,佛律严身;内外清净,菩提之因。” 弘一佛行修学,给人以孤僧净侣的形象。但他从信仰到修持律行,都有其历史渊源。他一生私淑益其人,崇仰智旭所修所学,以其佛法正信正见,规范自己的佛教修行;他服膺印光,以念佛往生之正行,践履出世解脱法门;他归宗南山,律净兼修,以正僧范与律行。弘一宏扬律学,虽说是个人修学的性向所致这种选择本身,却有着佛教徒的使命感与强烈的弘法意识。如果我们没有或不能从这种体现于弘一法师身上的法运意识或使命感,不仅不能真正地认识到弘一的佛教事业,而且也不能正确如实地评价弘一净律兼弘的志业。 弘一佛教思想演进具有鲜明的层次性。这种层次性,具体体现于其佛教修持的历时演进中。他宗尚南山而行归净土,教归华严而以教印心,敬护律仪而以律严身,并终生以地藏信仰为往生净土之助行,一生精戒修持,具有特立于丛林的修持风格,从而为民国佛教的个己修持提供了新僧范。弘一个己化的佛法修持与净律兼弘,力主返归僧律本源,究心于律行本怀,对于丛林修持的启迪意义,还表现为注重对传统佛教的宗派观念的超越,如同他所私淑的益智旭一样,富有佛法的慈悲与平等意识。这种意识,在弘一身上,即表现于力求匡正僧范作为重振佛教弘化的始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