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蒋经国时代,因为政坛很多人士都是南老师的学生,这引起了蒋经国的注意。一次,蒋经国提出拜访南老师。“总统”屈尊降贵到布衣家中做客,南老师自然提前准备。见面的地点在信义路,南老师提早下楼等候,不久蒋经国的车到了。蒋一下车,主动过来和南老师握手寒暄,之后就想要上楼。二层是书店、杂志社,再往上是老师的住所。但南老师并没有请他上楼,而是说“请借座车一谈”,之后,他们在蒋经国的车里谈了足足两个小时。 后来形势发生变化,南老师的学生王升被蒋经国解了职,南老师大概感觉到这是一个风向,不得不在1985年离开台北。也有说法称,那时候台湾思想控制严格,南老师的讲学引起上面疑虑,故有出走的打算。总之,他离开台湾,多少是和政治有关系的。我也能感觉到,南老师对待政治那种“被动的回应”。 南老师是过劳而死 人老了,总想叶落归根,南老师更是这样。2004年,他移居上海,两年后移至苏州,并创建太湖大学堂,在苏州传道。我后来因为在台湾要教课,还要搞创作,参加各类社会活动,不能像原来那样和老师频繁交流。但太湖大学堂,我也去过不下10次。 宋代释重显的诗中写道:“太湖三万六千顷,月在波心说向谁。”朴素的太湖大学堂,并不是很大,看着如同普通的乡村中学。因为之前是一片荒地,竟也费了6年心血,建成后芳草萋萋,精英汇集,甚至有很多从东南亚乃至欧美地区赶来的学生。南老师打趣地说:“以前这里可是鸟不生蛋的地方,现在来了很多鸟争着在这里生蛋。” 在他走前一个礼拜,台湾媒体曾报道他感冒住院的消息,但我太大意了。我以为凭南老师的修为,他应该是能活到百岁以上的,这种小病对他来说不成问题。但我不知道的是,这么多年来他太辛苦了。后来和太湖大学堂的很多友人交流,大家都觉得他是过劳死的。南老师晚年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年过九旬,还经常要应各界请求而开班讲课;为弘扬华夏传统文化殚精竭虑,每天总有处理不完的事务;从下午6点多到夜里11点,他要接待八方来客,有人请教,他就奉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深夜还得写作,处理私事。他选择的不是长寿,而是平凡。 有不少人对南老师或有质疑,源于他对一些经典的解释是用自己的生命体验去观照,而一般学人却使用训诂考据的那一套标准衡量他,难怪会格格不入。还记得他写《历史的经验》时,有人写文章揪出许多问题讥嘲批评他。南老师一看到文章,第一件事是写信向这个人道谢,接着要求台北老古出版社重新校对、修订。南老师学问博通,但在某些词句的解读上,难免会有偏差。我曾经帮忙校订了书中的一些失误,南老师非常认可。一位知名学者被严厉批评后,能这样虚怀处理问题,我反而看到他不凡的一面。 这些年,我受邀参加过不少国际文化交流活动,也接触过不少名家,越发觉得中华文化的可贵,而这也是南老师一直在身体力行传播的。他让我知道一个人的学习过程,不光是要学“外”,更要修“内”。我们往往关注于研究某一课题,而忽略了对自己内心的反思、学习和修行,忽略了生命的学问:如何强大自己的内心,矫正自己的贪欲,用感恩的心态对待无常人生…… 南老师生前一直坚持不写传记,直到他离世前一个多月,才找来诗人王国平,准备用漫谈的方式留下一些回忆。南老师还有很多独到的心得都来不及写成书,就这样走了。这不仅是南门弟子的私痛,也是文化界无可弥补的损失。 中秋之夜为南老师送别,本来觉得是喜丧,不想那么悲切,但还是忍不住落泪。如今回想,从20多岁机缘巧合与他相识,到后来成为他的学生,我在南老师那里得到很大的引导与启发。 南老师曾写过一副对联,上联是:佛为心,道为骨,儒为表,大度看世界;下联是:技在手,能在身,思在脑,从容过生活。我想,不管你认识不认识南老师,或有没有读过他的书,都应承认他是一个值得怀思敬重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