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恰在此时,母亲却离我而去了。 那是个微雨的夜晚,一辆满载着刚杀好的鸭子的卡车,夺走了我母亲的生命。静下心来思索这一悲剧时,我切身感受到了因果报应的切肤之痛。我的外公、外婆就是以养鸭为命,他们把鸭子喂熟了、养大了以后就卖给屠宰厂。母亲在还没有认识父亲之前,也跟着他们一道养着那些最终要被送进屠宰厂的生灵……我不知道装在撞死母亲的车上的那些鸭子,是不是外祖父他们养的,但我却清楚地意识到,母亲用她自己的生命,将因果业报的丝毫不爽烙印在我的灵魂深处。 办完母亲的丧事,我又回到山上的佛学院。一脚跨入大悲殿,看见菩萨慈目低眉的那一瞬间,我突然看见了母亲的容颜。心底的悲情刹时化成一种释然,原来母亲并没有走,她将在大悲殿里,注视着女儿生生世世的修行。 佛学院毕业以后,我进了研究所进一步深研佛学。当有时溶入了古代高僧大德们的思想中时,会以为自己也是那远古时代的佛子。等回过了神,才恍然发现“哲人已远”,只有自己仍然还在轮回中。每每此时,心中都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久久不散;有时读着经典,就仿见佛陀直指凡夫漏习的智能,如利剑般直逼而来,弄得自己无处遁逃;有时又如失怙稚子,悔恨为何“佛灭度后我出生”,一股回归思绪便油然而生。我慢慢相信了,在轮回的生命里,我本西方一衲子。 后来,我成了一名佛学院的教师。每当对着一班又一班年轻的孩子们讲说佛法僧时,看着他们在修道中跌倒又爬起,我便仿佛看见了自己青涩的过去,看见了在我们用修行包裹着的心性中,还有着恒河沙般的烦恼系缚。于是,心中对佛陀的崇敬便日益加深,对修道的渴望也日趋强烈,对习气染浊的污垢也更加厌恶。这三者的强烈对比,使我一度在矛盾中困顿了很久。直到后来,当我学会用“平常心”在漫漫菩提路中耐心陪伴自己时,我才明白只有学习“中道”才能保证自己走更远的路。 生活中一幕幕的戏曲,常常就像扬起漫天沙土的风暴,让我们亲眼照见生命里许多沉淀的杂质。但佛法却教我们学会像贝壳含容细沙那般,慢慢从中蕴化出珍珠。只有学会接受杂质,透视杂质,并且转换杂质成为人生的一种智能,我们才会恍然懂得修行的真义:那就如莲花出污泥而不染,如若没有了水底烂泥,莲花也不会如此芳香。 一九九九年,我又考取了川大宗教所的博士生,并因此来到了大陆,开始寻找我的佛国净土。此刻,回首出家十三年的岁月,不仅我那曾经老泪纵横的父亲理解了我,而且更重要的是,我感到自己生命的视野已超越了世俗情爱的牵绊,落在了一个更宽阔的世界里;我还看见了一颗菩提种子轻轻落上了那柔软的心田,正在萌芽吐绿…… 无常世间,没有哪个因缘会与我们相伴永远,可在冷酷生命中,三宝却与我们紧紧相系;感谢三宝,没有嫌弃我这一样一个凡夫俗子,在佛法的无尽智海中,仍赐予我一瓢之饮。我只有“将此身心奉尘刹”,才算名为报佛恩! 前方,不管归“家”的路还有多远,我都会全力以赴。 满纪在即将结束与我的谈话时,最后说道:“我对读书有强烈的兴趣,但这‘书’仅限于佛教书籍,除此之外的一切世间学问丝毫也引不起我的兴趣。因为我想探究人的内心世界,而佛法才是最完美的内心科学。”她还表示说,今后还想依靠种种方便善巧把她所掌握到的佛法精髓向世人广为宣说,就像当初给她以人生启迪的那位法师一样。 对她的种种观点、设想,我表示了完全的理解与赞同。的确,当外在的科技面对人类日渐干涸的心灵荒漠,越来越显捉襟见肘之时,佛法一定会当仁不让地充当起人类心灵医师的角色。但这一切的前提条件必须是:佛法可以自在无碍地得到传播。为此,我们需要营造传播佛法的合适氛围,当然更需要能传播正法的人材。我想每一个负责任的佛教徒都应该竭尽全力去弘扬佛法,哪怕仅仅给众生播下一点点善根,也会促进对方未来的因缘成熟。那种只知自己修证成果的修行人,恐怕早已背离了大乘佛法的悲智精神。 如果我们暂时还无力改变周遭的环境,那可不可以先扩展一下自己的内心?真正把自己提升为一个续佛慧命、积极利他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