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严法师:我的学思历程(4)

当初我教这些课程时自己的程度虽平平,但是要求很严格,我对学生说:「我不行,但是你们要行,因为我不懂,所以你们要懂」。这一点是跟我的老师学的,他是假不懂,而我是真不懂,然而即使自己真的不懂,也要叫学生

当初我教这些课程时自己的程度虽平平,但是要求很严格,我对学生说:「我不行,但是你们要行,因为我不懂,所以你们要懂」。这一点是跟我的老师学的,他是假不懂,而我是真不懂,然而即使自己真的不懂,也要叫学生们懂。

中华佛学研究所有一份学术论文刊物,名为《中华佛学研究》,前身是《中华佛学学报》,已有二十多年的历史,由于这份刊物,我自己每年必须交一篇论文。另外我也参加了几个国际学术会议,有日本的,也有世界性的,因此我每年都要写几篇论文,有的是用外文写的,有的是用中文写的,这些论文多半会在台湾的中文刊物上发表。我一路走来,今年虽已七十一岁,并没有放弃研究,也未曾放弃学术。在佛教学界,大概很少人不认识我,这倒不是因为我的学术成就有多了不起,而是由于我办教育非常认真,我们的老师以及学生都非常优秀,而且也常态性地参加国际会议之故。

以上与各位分享我的读书历程,接下来谈我学英文的有趣经过。我在小时候已经学过ABC了,但是我的英文一直不行,之所以到美国,就是希望能将英文学好,那时我已经四十六、七岁,虽然不容易,还是要继续学。我并不是期待美国的环境多好,只是认为有国际性的接触,而且多开点眼界总是好的。因此截至目前,我有中文著作、日文著作,也有英文著作,主要是中文著作,而英文著作多半是属于禅修指导方面。这些书有的是学术性的研究,有的是通俗、开放性的文章,研究性的是给少数人看、通俗性的是给多数人看的,但若想把通俗性的东西写好,就必须有研究做基础。我年轻时写文章的态度,就是一定要让别人看得懂,前提不是自己想要发挥什么,而是读者需要什么,我就提供什么。

我向来的研究原则有二,一是古为今用、温故知新,这是从现在看过去,将先民的智慧遗产消化后,重新组织,便会产生一种新的观念和新的力量,然后再把它活用于现代。如果没有借助古人的智慧,那么我们只能天马行空、闭门造车,这是非常可惜的,因此我研究的基本态度是「古为今用、温故知新」。二是立足中华、放眼世界,也就是本土化与国际化。本土化与国际化必须并重,倘若仅把眼光放在本土化,未能将心胸扩大,忽略了国际的互动往来,那么本土化就成了死棋,没有前途。

我学习任何一样事物,都与我的生命有关。记得杨国枢先生谈学思历程时,曾提到职业与志业两种问题,我个人却从未想过这两个问题,如果一定要问我的职业,那就是当和尚。其实和尚是一种身分,不是职业,若和尚是职业,那么诸位身为在家众,也是一种职业了。对我而言,我的志业就是我的职业,一是我的兴趣,一是我的身份,我与我所学完全结合在一起,并不是为了生活或前途而学。虽然我在军中的那段时间读了很多与佛教不相关的书,对我仍是有用的。例如贵校的李教务长,本身是学电机的,现在却钻研气功。还有陈校长是学医出身,但是除了医学之外,他还有很多专长,不但外交考试及格,对中国古典文学、翻译文学都很熟悉,一般的常识也非常丰富。就我自己而言,如果我在年轻时没有读过那么多杂书,我想今日我不可能与那么多顶尖的学者对谈了。我除了本行之外,也学习非本行的东西,这方面胡适先生给我的影响很大。他说:「做学问就像金字塔,自己的本行要专精,非本行要博大。」

我所说的杂书,并非杂乱无章,仍然有我的兴趣在,而且对我有用。譬如文艺小说、文学小说,对我都有用,一直到现在为止,帮助我写了很多书。如果文笔没有练好,那么写出来的书就没人看,而且写书时一定很痛苦。但我现在写书是一桩快乐的事,只要有数据,有自己的想法,就能写出书来。

我在山中的时间,是一个综合性的时代,我接触到太虚大师及印顺法师的思想,知道印度的佛教分有中观、唯识、如来藏三大系。过去我只知道有经典、论典,也诧异为什么这部论与那部论的讲法不同,这部经跟那部经的观点不一样,后来我才知道经论之中各有各的派系。这三大系即是三大学派,一是龙树的中观学,一是无着、世亲的瑜伽唯识学,另一是如来藏。如来藏这个问题,一直到现在还有很多人在研究。它是非常广义的,并不专指某一个人或者是某一个派别,许多部经典都具有如来藏的思想。同时我也知道了中国佛教与印度佛教不同之处,只是当时仍没有办法整合。

在留学期间,我专攻一个主题,我的硕士论文和博士论文同属一个范畴。我的硕士论文,原则上讨论天台宗的源头,博士论文的研究主题是一位人物,即明末的蕅益智旭大师。大家都说蕅益智旭是天台宗的人,因此我先从他的天台宗著作着手,然后再进行整体的研究,结果发现蕅益智旭根本不是天台宗的人,也不是天台宗的学者。他只是利用天台宗的架构来发挥他自己的思想,他是一位集中国佛教大成的思想家,在中国明末有这样一位大师,在中国思想史上有非常特殊的意义。他涉猎非常广博,天台、华严、唯识、中观样样都通,净土和禅样样都懂,他编了一本书叫做《阅藏知津》,把大藏经整个融会贯通,并且勾勒出每一部经的精要。还有一本书叫做《法海观澜》,也是把大藏经整合后,从思想面去择取它的精华,这对我帮助很大,从一个主题看到整体的佛教,就像从一粒砂看整个宇宙。我研究这一个人,他的著作我全部都看,但是我不能把他所有著作都作为我研究的主题,我以其中的一部著作作为论文的中心点,把他整个的思想以及与他相关的著作、人物,还有那个时代的背景,研究得一清二楚。我希望进入这位大师的内心世界,他距离我们已经有五百多年了,但是我清楚他的思想脉络以后,就进入他的世界,看到他所描绘的佛教面貌。

以上是我做研究时的一种态度和心得。继续讲我在教书的阶段。从我担任文化大学以及东吴大学的教职之后,我的思想就渐渐地本土化。从大的范围回到小的范围,从国际的回到本土的现代,我渐渐地意识到中国的现代需要,因此我们举办了几次国际学术会议,都在讨论「从传统到现代」这一个主题,每一次的国际会议又都会有各自独立的子题。我希望把整体的佛教推广出去,所谓佛教的传统,并不是只有中国的传统,还应该包括藏传及南传的传统。我们要生存在这个现代,就必须了解佛教现存的这三个系统的过去,并思考其对现代的用处。这么多年来,我就是一直在思考,学术研究的结果究竟对现代有什么作用,如果对现在没有作用的东西,可以做为一种文献,也许对未来有参考的价值,但是重点还是应该放在「现代」,这是最重要的。

再来是我教禅修的过程。从民国六十四年到美国,一直到现在,我持续在美国,以及中南美洲、欧洲的五十几所大学中介绍中国的佛学。他们对中国佛学最感兴趣的有二种,一个是禅,另外一个是华严。西方的学者抑或西方的人,他们并不一定想要学佛,但是仍想听一听东方的佛教哲学里所谓禅的思想究竟为何。华严的思想跟禅有点连带关系,其实这二者都跟如来藏有关。多年来,我都朝这个方向向世界各地传播佛法,这不是传教,而是向国际上希望了解东方哲学的人介绍佛教哲学及佛教思想。 (发布者: 欢迎投稿,网站:无量光佛教网讨论请进入:佛教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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