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生活,也让别人生活。在这世界上生存,具备一定的预见能力和宽恕能力合乎我们争取幸福的目的:前者帮助我们避免受到伤害和损失,后者则为我们免除了人事纷争和吵闹。 谁要是生活在人群当中,那他就绝对不应该摒弃任何人——只要这个人是大自然安排和产生的作品,哪怕这个人是个最卑劣、最可笑的人。我们应该把这样一个人视为既成的事实和无法改变:这个人遵循一条永恒的、形而上的规律,只能表现出他的这个样子。如果我们碰到一个糟糕透顶的人,那就要记住这句话:“林子里总少不了一些怪鸟。”如果我们不这样做,那我们就是不公正的,我们也就等于向这个人发出了生死决斗的挑战。原因在于没有一个人能够改变自己的真实个性,这包括道德气质、认识能力、长相脾气,等等。如果我们完全彻底地谴责一个人的本质,那么,这个人除了把我们视为他的仇敌以外,别无其他选择,因为我们只在这个人必须脱胎换骨、成为一个与那永远不可改变的他截然不同的人的前提下,才肯承认这个人的生存权利。 为此原因,要在人群当中生存,我们就必须容许别人以既定的自身个性存在,不管这种个性是什么。我们关心的只是如何使一个人以本性的内容和特质所允许的方式发挥他的本性,既不应该希望改变,也不可以干脆谴责别人的本性,这就是“生活,也让别人生活”这条格言的含义。这种做法虽然合乎理性,但具体实施却并不容易。谁要是能够一劳永逸地躲开那许许多多的人,那他就是幸福的。 2 衡量一个人是否幸福,我们不应该向他询问那些令他高兴的赏心乐事,而应该了解那些让他烦恼操心的事情。因为烦扰他的事情越少、越微不足道,那么,他也就生活得越幸福,因为如果微不足道的烦恼都让我们感受得到,那就意味着我们正处于安逸、舒适的状态了——在很不幸的时候,我们是不会感觉到这些小事情的。我们要提醒自己不要向生活提出太多的要求,因为如果这样做,我们幸福所依靠的基础就变得太广大了。依靠如此广大的基础才可以建立起来的幸福是很容易倒塌的,因为遭遇变故的机会增多了,而变故无时不在发生。在基础方面,我们幸福的建筑物与楼房建筑物正好相反,后者因其广大的基础而变得牢固。因此,避免重大祸害的最有效途径就是考虑到我们的能力、条件尽可能地减低我们对生活的要求。 3 4 所有局限和节制都有助于增进我们的幸福。我们的视线、活动和接触的范围圈子越狭窄,我们就越幸福;范围圈子越大,我们感受的焦虑或者担忧就越多。因为随着这一范围圈子的扩大,我们的愿望;恐惧、担忧也就相应增加。所以,甚至盲人也不是像他们先验显示的那样不幸,这一点可以通过他们的那种柔和、几乎是愉快的宁静表情得到证明。同时,部分地由于这一规律的原因,我们后半生比起前半生更加凄凉痛苦。因为在我们的一生中,我们关系和目标的范围总是不断伸展。在儿童期,我们的视野只局限于周围的环境和狭窄的关系;到了青年期,视野明显扩大了;进入成人期以后,我们的整个生命轨迹,甚至最遥远的联系、别的国家和民族都被纳入我们的视线之内;在老年期,人们的目光所及包括了后代一辈。所有局限制约——甚至精神方面的——都有助于增进我们的幸福。原因就在于意欲受到的刺激越少,我们的痛苦也就越少。我们知道,痛苦是肯定的,而幸福则纯粹是否定的。限制我们的活动范围就能够消除刺激我们意欲的外在动因,而精神上的制约则可以消除内在的动因。不过,精神上的制约却存在这一不足之处:它为人们的百无聊赖敞开了门户,而无聊却是人们无数痛苦的间接根源——人们为了驱赶无聊,会不择手段寻求娱乐、社交、奢华、赌博、酗酒等等,这些给人们带来的只是各式各样的懊丧、不幸以及金钱损失。“人们无事可干的时候难以保持平静。”相比之下,尽可能的外在限制更能增进人们的幸福,这些限制甚至是幸福所必不可少的。关于这一点可以从这一个例子看得出来:田园诗歌——这些惟一注重描绘人的幸福的诗歌——主要地和一成不变地表现那些在狭窄的环境过着简朴生活的人们。我们在观看那些所谓的风俗画时会感到某种愉悦之情,其原因也在于此。因此,我们生活的关系应该尽可能地简单,甚至单调的生活——只要这不至于产生无聊——都会有助于增进我们的幸福,因为这样,我们就更少地感觉到生活,并因此更少地感觉到生活的重负,而重负本来就是生活的本质。这样,生活流淌就像一条波澜不兴、旋涡不起的小溪。 (发布者: 欢迎投稿,网站:无量光佛教网,讨论请进入:佛教论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