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了解吗?我的待客之道有三等,上等客人来,我睡在床上,用本来面目相待;中等客人,我就不动不静,随缘坐在客堂迎接;下等客人需要应酬,我就披搭袈裟随俗出门迎接。俗语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就是这个意思啊!’ 在丛林里面,言教身教都有启示性的分寸,收放之间也自有它开悟见性的妙用。赵州禅师的做法,到了佛印禅师的身上,又是另一种风貌: 宋朝的苏东坡居士,有一次写信给金山寺佛印禅师:“不必出山,当学赵州上等接我。”苏东坡的意思是希望佛印禅师也像赵州禅师一样,以本来面目相迎,不用多礼出山门。可是,当苏东坡来到山门口时,却看见佛印禅师穿大袍、披袈裟,戴僧帽,亲自在山门候迎。苏东坡笑他不及赵州禅师,佛印禅师因此作了一首诗: “赵州昔日少谦光,不出山门迎赵王;怎似金山无量相,大千世界一禅床。” 意思是说:你以为我特地到外面来迎接你吗?错了!错了!你不知道我金山寺之大,可以遍天下,我这个老和尚,大千世界就是我的禅床,你以为我是出山门迎接你?我还在禅床上睡觉等你呢! 在这则公案里,佛印禅师透过赵州禅师的表相,从另一个角度,进一步诠释实相的内涵。 过去的丛林教育,就是因材施教,对于执有者就说空,对于执空者就说有,说空说有,无非破除人我偏执。启示学者“不识本心,学法无益;若识本心,见自本性,即名大丈夫、天人师、佛”。 三.无情无理的棒喝教育 禅宗的丛林教育,注重刮垢磨光,其间交光互影,是非错置,令人难以理解--他们打打闹闹,无情无理,甚至连一般人都不如,竟会是超脱的大禅师?常有人问我是哪一宗哪一派的?我一向不愿回答,因为八宗都是释迦牟尼佛的教法,天下出家人都归释迦宗,何必有门户界限呢? 我现在告诉各位,我的法脉传承是临济宗。临济宗祖临济义玄禅师,曾经在黄檗处参学三年,一句话都不说。当时一位睦州禅师很赏识他,就鼓励他向黄檗禅师请益,临济禅师三次去问佛法大意,黄檗禅师都一言不发的把他痛打了出来。临济觉得参学太苦恼,也许没有因缘,便想下山到别处参学。睦州禅师劝慰他:‘不要紧,你明天去向禅师辞行,再请示一番。’ 睦州禅师随后向黄檗禅师进言:‘这个临济很有为,是个大根器的人,如果他来辞行,您就方便给他一些指示吧!’ 黄檗颔首,笑着说:‘我知道了。’ 第二天,临济禅师来辞行时,黄檗禅师一句话也不多说,只吩咐他去找大愚禅师。到了大愚禅师那里,临济叩问: ‘我来山参学这么久了,师父不曾给我一些开示,不知道我哪里错了?’ 大愚禅师更不作答,只问: ‘你是从哪里来的?’ ‘从黄檗禅师那儿来。’ ‘他教了你什么?’ ‘什么也没有,我每次一开口就被打,问了三次佛法,三次都被打了出来。’ 大愚禅师惋惜地叹道:‘唉!这黄檗真是老婆心切啊!他三次为你彻底释疑,你却还在这里多疑什么有过无过的,唉!这黄檗真是老婆心切啊!’ 临济禅师这才大悟,这一番无情的拒绝,原来竟蕴藏着这样殷切的期许。 禅宗的教育法门很多,扬眉瞬目、打骂棒喝都是教育。像临济开悟后,大愚叫他再回去。黄檗禅师问他: ‘你见到大愚禅师了吗?’ ‘见到了。’ ‘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你“老婆心切”!’ 黄檗禅师很生气地说:‘这个大愚,枉费我一番苦心!以后我见了他,一定要打他几下!’ 临济禅师笑说:‘何必等以后呢?现在就可以给你打回来。’ 说完,一拳就朝黄檗打过去。黄檗一怔,随即哈哈大笑,知道临济已参得无言心法。 在这个公案里,由于大愚禅师的一句话,临济禅师涤尽了久郁的疑情,认识了黄檗禅师多年来无情无理的本来面目,当下心清境朗,大澈大悟。 另有一次,黄檗禅师到田里探视临济禅师,见他手里正拿着锄头,为了测验他的心思,就说: ‘喂!你怎么不工作呢?’ 临济知道他的意思,就说:‘我不工作,你就讲话吗?’ 说罢,举起锄头便打。由于临济禅师年轻,三两下就把黄檗禅师压倒在地上。黄檗禅师一看机不可失,立刻大喊: ‘大家快来看,快来看那里!’ 黄檗禅师的徒孙们看了,有的不明白,不知道黄檗是要他们看这一幕“禅法之前,无师无佛”,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师父怎么可以打师公呢!?’便也卷起袖子打临济禅师;黄檗禅师一看,这还得了?徒孙打他徒弟临济,便开口斥喝:‘干你们什么事啊!’ 他们打得乱七八糟,我们看也看不懂,但是他们之间的打骂是有无限禅机、无限禅味的,和六祖惠能大师“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仁者心动”的道理是一样的。黄檗的棒,临济的喝,看起来虽然无情无理,但是其中自有无限明净动人的禅风。 有一次,创建丛林的马祖道一禅师,带着立清规的百丈禅师外出,看到野鸭子飞过,马祖就问: ‘那是什么东西?’ ‘鸭子啊!’百丈答。 ‘在哪里?’ ‘飞过去了。 百丈禅师话一说完,马祖立刻大力掐住百丈禅师的鼻子,痛得他直喊叫。马祖笑着问: ‘你不是说飞过去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当下百丈立刻开悟了。回房后,高兴得哭了起来,同门师兄弟见他哭得这样厉害,就问他: ‘你病了吗?’ ‘没有!’ ‘是想家吗?’ ‘不是!’ ‘受了委曲?’ ‘没有!’ ‘那么究竟为什么哭呢?’ ‘你们去问师父吧!’ 众弟子就去找马祖,问: ‘师兄哭得很厉害,是不是挨了您的骂?’ 马祖一语双关地回答: ‘我怎么知道呢,你们应该去问他,他已经知“道”啦。’ 一行人又折回来问百丈禅师,百丈禅师只是“嘿嘿”地笑着说:‘你们不知道,师父知道!’ 各位知道什么?在这个公案里面,野鸭子象征一个“常”道,这个本来如是的“常”,是不会“飞过去了”,“飞过去了”的是假相,其实并没有过去,当下就是。 后来,马祖禅师登坛说法,百丈掉头就走,马祖便一句也不说的回方丈室去了,百丈随后赶来,向他顶礼。马祖问:‘我刚刚要说法,你怎么听都不听,就先走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