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管是否“祈梦”,如果没有平时对于对象日积月累的如实观察,也是不现实的。当年唐末衰乱,贯休入蜀避兵,和巨额浓眉,深目高鼻的西域僧、印度僧等多有接触,然后发挥想像并加上梦境的幻化,这样,一幅幅风貌独特的应梦罗汉,就从贯休的笔底源源流出了。他所画的十六罗汉,多半体态古野,额头隆起,眉骨外凸,眉毛特长,眼睛深陷,鼻子高直。我们今天习以为常的那种罗汉造型,已悄然在贯休和尚的笔下诞生了。罗汉那突起的额头,从此成了中国人物画的一种既定笔法,后来的人画罗汉,画达摩祖师,画隐逸的高僧,多半会将额头画得突起,即是这种笔法的延伸。所绘罗汉胡貌梵像、庞眉大眼、丰颐隆鼻,形象奇特,夸张变形的画法已脱离了故有的佛像画的规范,朝着写意方向演化。 贯休所绘十六罗汉刻石共16方,每方刻一罗汉像,系乾隆南巡,驻圣因寺行宫,见行宫内皇家藏书楼文澜阁所藏《宣和画谱》中贯休的十六罗汉画像后,赞不绝口,命工匠将其刻于石,置于圣因寺内,特设“罗汉堂”,并亲笔修改名号,题写赞词。“唐贯休画十六应真像见宣和画谱自广明至今垂千年流传浙中供藏于钱塘圣因寺乾隆丁丑仲春南巡驻西湖行宫。”“御定圣因寺十六尊者像尊者化身妙绘传世千年恭遇我佛心皇上于一毫端重开生面名位既定文采全彰是广大最胜殊缘不可思议主持臣僧明水募赀敬谨勒石復建以阿罗汉藏用昭崇奉願天人共仰于万禩爾大清乾隆二十九年八月之吉主持臣僧明水恭记”,1963年由浙江省博物馆内的圣因寺罗汉堂迁往杭州孔庙(现杭州碑林)保存。 刻石上,有乾隆皇帝的亲笔题写的禅诗,一像一诗,在戍博迦尊者像上有“扇取祛热衣取蔽寒,云无寒热是外道禅,热即热中寒离寒里,金不复矿冰仍是水”;罗怙罗尊者像上则是“亢眉瞪目若有所怒,借问佛子怒生何处,喜为怒对怒亦喜,因画师着笔任其传神”的妙语,意寓禅机。诗句或形容貌相,说那伽犀那尊者是“晓目突额若鬼吏”,阿氏多尊者“抱膝独坐,心是菩萨貌若鬼”;或描绘神形,说因揭陀尊者“衣披百衲杖扶一节,梵书贝帙注目横胸”,伐那婆斯尊者“闭目岩中入无生,忍流水行云事”;笑迦理迦尊者的长眉是“眉毛拖地以手挽之”。 刻石左上角是十六罗汉的名位,与佛经《法住记》中明确记载的不甚吻合。刻石上罗汉的名位依次是:第一位宾度罗跋啰惰阇尊者、第二位迦诺迦伐蹉尊者、第三位宾头卢颇罗随誓尊者、第四位难提密多罗庆友尊者、第五位拔诺迦尊者、第六位躭没啰跋陀尊者、第七位迦理迦尊者、第八位伐阇罗弗多罗尊者、第九位戍博迦尊者、第十位半托迦尊者、第十一位啰怙啰尊者、第十二位那伽犀那尊者、第十三位因揭陀尊者、第十四位伐那婆斯尊者、第十五位阿氏多尊者、第十六位注荼半托迦尊者。其中第三罗汉宾头卢尊者、第四位难提密多罗庆友尊者、第五位拔诺迦尊者、第六位躭没啰跋陀尊者与《法住记》所载不同,实际上第三位宾头卢尊者即第一位罗汉宾度罗尊者的异译;第四位难提密多罗庆友尊者即《法住记》作者庆友;第六位躭没啰跋陀尊者实应为跋陀罗尊者,与自眷属九百阿罗汉多分住在耽没罗洲;唯第五尊者不明身份。以此十六罗汉的名位看来,十六罗汉似应为十八罗汉。据史料所载,北宋大文豪苏东坡谪居海南时,看到五代贯休所画的即是十八罗汉图,并为之赋诗作赞。苏氏在赞文《自海南过清远峡宝林寺敬赞禅月所画十八大阿罗汉》中列出了十八罗汉的名称。前十六罗汉与《法住记》所记相同,第十七位为“庆友尊者”,第十八位为“宾头卢尊者”。同时,这也是关于十八罗汉尊号的最早记载。看来,将住世阿罗汉由十六尊增加到十八尊,五代著名画家禅月大师应是第一位。 如果说十六罗汉在佛经上还是有名有号有座次有住址的话,那么十八罗汉和五百罗汉自古以来就是混乱不清,说法不一。十八罗汉是由十六罗汉发展而来,但除《法住记》中十六位阿罗汉基本不变外,其他二位罗汉各有说法,无一定论。北宋高僧志磐就率先对苏氏所说提出质疑,并重新订正。他在所著《佛祖统记》卷三十三中将苏氏所记的庆友和宾头卢两位全部排除出外。其理由是,庆友为《法住记》作者,虽证得罗汉果,但并未受付住世,不应在住世之列;宾头卢是第一罗汉的重复,不能反复充数。他提出第十七和第十八位应为摩诃迦叶和君徒钵叹,这两尊者方是正当名份受佛付嘱的住世罗汉。志磐的观点还是颇有道理的。当然,也有说是摩诃迦叶和君屠钵叹(此二位是《弥勒下生经》中所说的住世护法四大罗汉中的二位),或说是《法住记》的作者庆友和译者玄奘,又说其中有一位是布袋和尚,还有人说其中也有菩提达摩。到了清代乾隆年间,乾隆帝及其国师章嘉呼图克图又为十八罗汉定位,还认为第十七位应是降龙罗汉,即嘎沙鸦巴尊者(迦叶尊者),第十八位应是伏虎罗汉,即纳答密喇尊者(弥勒尊者)。另外在民间及塑画界还流传着诸如托塔、探手、静坐、挖耳、芭蕉、过江、看门、举钵、喜庆、长眉、开心、布袋、沉思、骑象、坐鹿、笑狮、降龙、伏虎等十八罗汉形态。事实上,对十六罗汉的崇拜始于唐代,宋以后普遍出现在各地的佛寺塔庙中,作为“诸恶不作,众善奉行”、修身养性、济世安民的形象而深入人心。十八罗汉则是在元朝以后,基本替代了十六罗汉的地位,佛教寺庙大雄宝殿中所供奉的多为十八罗汉群像。佛寺所供奉十八罗汉的最后两位一般是庆友尊者和玄奘大师。庆友和玄奘虽不是受佛付嘱的罗汉,但对十六罗汉的宣传都是有极大贡献的。出于纪念的意义,将他们与十六罗汉供奉在一起是有一定道理的。今天大多数佛寺供奉的十八罗汉就是这样的。 而中国寺庙中最庞大的神灵队伍五百罗汉,或说是跟随释迦牟尼听法传道的五百弟子,或说是参加佛祖第一次与第四次结集的五百比丘,或说是五百只大雁(或五百只蝙蝠)所化而成,在敦煌壁画中又有“五百强盗成佛”的故事,等等,众说纷纭。五百罗汉与多年来一直为人们所喜爱的十八罗汉一样,在佛经中竟是说不清道不明,无从考证的。倒是不为人们熟知的十六罗汉却是身份确实,依据凿凿。 编辑:明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