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士大夫之学佛习禅,主要有两条途径:一是研读佛经,学习佛教思想文化;一是结交僧禅朋友,切磋学佛的体会感悟。宋朝大文人苏轼一生与宰相无缘,却与佛教结下不解之缘。具佛教因缘是多方面的,交往僧禅朋友即是一大因缘。 苏轼最早结识的僧人是成都大慈寺的惟庆(文雅)、惟简(宝月)两位大师。据王宗稷《东坡先生年谱》载,苏轼20岁“游成都,谒张安道”;又与弟苏辙同游大慈寺,见惟庆、惟简法师。两位僧人的超凡气度、博学多闻和虔诚书佛给苏轼留下了深刻印象。后来他在《中和胜相院记》回忆此事说:“吾昔者始游成都,见文雅大师惟庆,器宇落落可爱,浑厚人也。能言唐末、五代史传记所不载者,因是与之游,甚熟。惟简则共同门友也:共为人,精敏过人,事佛斋众,谨严如官府。二僧皆吾之所爱”。 苏轼与文雅大师惟庆的交往,除此之外尚未见更多记载,详情不得而知。与宝月大师惟简的往来,则多见载于苏轼的信简及文章中。 惟简,字宗古,曾任成都大慈寺中和胜相院住持;姓苏氏,也是眉山人,年长于苏轼,因认作宗门兄长。嘉佑四年,苏轼在川服程氏母丧期满,到成都与惟简过往较多,关涉佛事者如“要绣观音”、“借浮沤画”等。离开成都时,惟简还远山相送“至刻厚意。”(苏轼《与宝川大师三首》其一)后苏轼与苏辙随父举家离蜀,北行赴京,约惟简于嘉州(乐山)相会, “及至嘉州亦五六日间,延望不至,不知何故爽前约也”。(同前其二)对这次未能与惟简见面,苏轼感到非常遗憾,怅惘之情溢于言表。 治平四年(公元1067),苏轼在川居父丧。惟简前往造访,适遇苏辙拿来《兰亭摹本》,于是,“宝月大师惟简请其本,令左绵僧意祖摹刻于石。”(苏轼《书摹本兰事后》)同日,惟简还“以其所居院之本末”,请苏轼为主作记,于是写成著名的《中和胜相院记》。在这篇院记中,苏轼对当时佛禅界鱼龙混杂的现状作了严厉的批评。文章先写“佛之道难成”,出家人所受的“劳苦卑辰,则过于农工远矣”。他关心的问题是,佛道如此难成,为什么出家为僧者还这样多? 他说:“计其利害,非侥幸小民之所乐,今何其弃家毁服坏毛发者之多也。意亦有所便欤?寒耕暑耘,官又召而役作之,凡民之所患苦者,我皆免焉。吾师之所谓戒者,为愚夫未达者设也,若我何用是为,专取其利,不如是而已,又爱其名。治其荒唐之说,摄衣升坐,问答自若,谓之长老。吾尝究其语矣,大抵务为不可知,设械以应敌,匿形以备败,窘则推堕泥漾中,不可捕捉,如是而已矣。吾游四方,见辄反复折困之,度其所从遁,而逆闭其涂。往往面颈发赤,然业已为是道,势不得以恶声相反,则笑曰:‘是外道魔人也’。吾之于僧,慢侮不信如此。” 此文一向被认为是“苏轼前期一篇重要的辟佛名作”,“是苏轼辟佛文章中最尖锐的一篇”。其实,苏轼在这里主要是辟伪劣之僧,而非一般的“辟佛”。在苏轼看来,这些伪劣僧人的龌龊行径及所占便宜主要有三:一曰投机取巧,逃避劳作与官役之苦;二曰弄虚作假,不守)戊律,浪得虚名;三曰故弄玄虚,以荒唐之说欺骗公众,使己立于不败。显然,苏轼“反复折困”、“慢侮不信”的,只是那些有其名而无其实的伪劣僧人,而对中和胜相院的惟度、惟简两位佛僧,苏轼却是称赞有加,非常尊崇的。同样面对僧人,一憎一爱,泾渭分明,从中可以看出苏轼对佛僧的真正态度。黄震明确指出:“作院记如此,斯忠于佛者矣。”(《黄氏日钞》卷六十二)杨慎《东坡诋佛》认为苏轼的批评,“尽古今禅学自欺欺人之病”。北宋社会僧冗而滥,“妄庸巧伪之人,杂处其间,号为难齐。” (见苏轼《海月辩公真赞引》)苏轼正是通过对伪劣之僧的声讨、讽刺与批评,以廓清佛门之“滥竽”,维护佛教的纯正。其目的是护佛,而不是辟佛。因此《中和胜相院记》并不是所谓“辟佛名作”,而是一篇针砭佛教界时弊的护佛檄文。这是苏轼与惟简交往过程中取得的一项重要成果。 处理奸父亲的丧事后,苏轼携家入京,此后再没有回到四川,但仍以书简等方式与惟简法师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元丰三年(公元1080),苏轼被贬谪到黄州,亲友多惊散远离,而惟简却在苏轼到黄州不久,就派徒孙悟清前来探望,并希望苏轼为成都大圣慈寺新建成的专供收藏佛经的“大宝藏”作记。苏轼回书云: “屡要《经藏碑》。本以近日断作文字,不欲作。既来书叮咛,又悟清日夜监督,遂与作得寄去”。(见苏轼《与宝月人师五首》其三)这里所说的《经藏碑》即《胜相院经藏记》。在这篇记中苏轼自称为居士:“有一居士,其先蜀人,与是比丘,有大因缘。去国流浪,在江淮间,闻是比丘,作是佛事,即欲随众,舍所爱习。周视共身,及具室庐,求可舍者,了无一物。如焦谷芽,如石女儿,乃至无有,毫发可舍。私自念言,我今惟有,无始以来,结习口业,妄言绮语,论说古今,是非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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