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其五蕴虽然无常,但形貌、性格等毕竟变化较慢,在相当长时间内保持相对稳定状态,有记忆的连锁作自我意识的基础。一旦身死命终,转生六道,不记宿世,便更显无常、非我了。今生的张三,转为来生的李四;此世的堂堂男子汉,转为彼世的少女娇娘;达官贵人转为乞丐,人作了牛马猪羊,其中究竟有哪个东西是不变的故我?婆罗门教典比喻轮回转世如人从这间房子迁居那间房子,那个出此入彼而不变的自我究竟是谁?无始以来,轮回六道,生死死生,不可胜数,究竟其中的哪一回、哪一生算我?若前世的张三是我,则不应转为今生的李四;若前世的娇娘是我,则何以变为今生的须眉丈夫?五蕴无常,其中哪里有个真常不死的自我或灵魂?既然无常,与人本性中常生的意欲相违,便会使人感到苦,排拒不掉这不愿有的苦,当然是无我了。这无常之苦,自古以来折磨着一代代人,即英雄豪杰、哲人志士,面对无常之苦的逼迫,也不免感叹嗟伤。“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无多!”“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百年万事转头空”。此类对无常之苦的抒发渲泄,可谓古今中外文学的永恒主题,可以看作佛法所示无常无我的真理触人心弦而起的自然振动。 三、因缘合集故无我。“我者自在义”(《清净道论》),自在,即不依赖任何条件的存在,只有这样的东西才可能自作主宰、常住不变。然观析我人生命,实际是依因缘而有,乃五蕴合集的生灭相续过程。“恰如支节集合而名为车,如是依蕴而有众生之名。”(《杂阿含》第四一经)五蕴中,受、想、行合称“名”,名与色蕴合称“名色”,《杂阿含》第十二经说名色与识(蕴)互相依存,有如三捆芦苇互相支撑而得竖立,随去其一,余二即倒。大乘论典中多说色与心为一缘起法,互相依存,不能相离。生命既是因缘和合,且各因缘亦互相依存,则非自在,非我。若说是我,那么究竟色(身)是我,抑或受、想、行、识是我?若色身是我,则应离心识而存活,然若离心识,色身即坏死。何况色身由头手躯干等组成,其中究竟头是我,抑手是我、足是我、躯干是我?若头是我,则砍下头颅,头应能活能思;若手是我,则砍下手来,手应会动会拿。但事实并非如此。既然一一部分都不是我,合起来又岂能是我?至于受、想、行、识,皆依境缘而生,依身与根(感知器官)而有,若便是我,则应离根身境相而能知,心离身而独存,事实却非如此。五蕴和合的本身,便排除了有自在常一的我存在的任何余地。《圆觉经》说得好: “我今此身,四大和合,所谓发毛爪齿、皮肉筋骨、髓脑垢色,皆归于地;唾涕脓血、津液涎沫、痰泪精气、大小便利,皆归于水;暖气归火;动转归风。四大各离,今者妄身当在何处?即知此身毕竟无体,和合为相,实同幻化。四缘假合,妄有六根,六根四大中外合成,妄有缘气于中积聚,似有缘相,假名为心。善男子!此虚妄心,若无六尘,则不能有。四大分解,无尘可得,于中缘尘各归散灭,毕竟无有缘心可见!” 指示身心皆因缘假合,非实常自我,颇为精要。佛经中还有一个说明身非是我、常被引证的故事:说有一人因事远行,夜宿古庙,见一鬼扛一死人尸体来,后跟一鬼,与其相争尸应属谁,争执不决,请此人作证。此人答言应归先来的鬼,后来的鬼大怒,将他左臂一把拽下,先来的鬼马上从尸身上拽下左臂,给他补上,如是乃至头足身躯,全部皆换,二鬼乃共食拽下的身体而去。此人寻思:我今究竟是谁?有身无身?此身倒底是我非我?不能得解,心转迷闷,乃往问众僧。众僧答言:你从本以来,便从未有过自己固有不变的身体,不过是错误地执着有个身体是我而已。此人醒悟,出家修道,成阿罗汉。(《阿育王经》等)故事中的食尸鬼,当是比喻无常。 蕴中、离蕴皆悉无我 《瑜伽论》所说第二种我见,虽不认五蕴为真实自我,即“计我异于诸蕴,住诸蕴中”,认为有一不同于五蕴的自我恒住身中。这也是常人往往具有的模糊感觉,婆罗门教《奥义书》所说住在身中心内有如明点的我,耆那教所说在身中随身大小卷舒不定的我,希腊哲学家所说住于脑中的理性灵魂,中国道教所说住于脑或心的三魂等,皆属此类。《大智度论》卷十二说印度外道称住于身中的自我为“神”(神我),“有人言:神在心中,微细如芥子,清净,名为净色身;更有人言如麦,有言如豆,有言寸半,有言一寸,初受身时最在前受,譬如像骨,及其成身,如像已庄;有言大小随人,身死坏死,此亦前出。”对神我(灵魂)有多种猜测,盖多据禅定中的主观体验而建立。提婆《百论·破神品》谓婆罗门教僧佉(数论)派立“神”为生命主宰,说神“常觉相,处中常住,不坏不败,摄受诸法。”当代哲学、人体科学者所设想的自我意识精神实体、意识体、灵魂等,与神我相近。 对种种蕴中有我论,《阿含经》、《大智度论》、《百论》、《瑜伽师地论》等都有辩驳。《瑜伽师地论》卷六五说:若有异蕴之我常住蕴中,请问此物是常还是无常?“若无常者,则所计我,刹那刹那异起异灭,此处异死,余处异生,异作异受,斯过有至。又诸异蕴别有一我,若内若外、若二中间,有生有灭,都不可得。是故此计,不应道理。”若我是无常,岂能称为真正自我!何况这种我从身内、身外、内外之中间,都找不到它的踪影,不过是虚构而已。若此我是常,则应遍满一切,恒常觉知,无有遗忘,并于任何条件下都无生无灭、无苦无乐,这样便不应有现实的生老病死、轮回六道及遗忘、熟眠昏昧等事。僧佉派以“觉相”即能觉知的功能为神我,实则人的觉知,乃遇缘而生,须根、境、识三缘和合,由眼见色,由耳闻声,从鼻知香,从舌知味,从身生触,这些觉知实际上就是五蕴中的受、想、行、识四蕴,乃念念生灭不住的因缘生法,岂能称得起自存不依他、真常不变的我?除了这生灭变迁的心理活动,从身中实在找不到一种自作主宰、常恒自在的我、神我。西哲罗素也见及于此,有言曰:“在思想、感觉和行动之外,并不存在着产生或感受所发生事物的心灵或灵魂这样一种纯实体。”(《人死而灵魂存在吗》) 《瑜伽论》所举第三种我见:“计我非即诸蕴而异诸蕴,非住蕴中而住异蕴离蕴法中”,意谓五蕴虽非是我、蕴中亦无有我,但在五蕴之外有一自我,此名“离蕴我”。持这种我见者,多属外道修禅定者,依其定中的某种体验而设立一种离蕴我。《大智度论》卷十二说,有坐禅人入地、水、火、风、空等十种“遍一切处”定,于定中不见有身心存在,唯见无边无尽的地或水、火、风、光明、虚空等,遂认所见境相为离蕴之实我。现在练气功有达如虚空境界者,便易认虚空或某种能量、场为真我。道教也有人之三魂在身外天神府第中之说。 (发布者: 欢迎投稿,网站:无量光佛教网,讨论请进入:佛教论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