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进医院,去看一个朋友,看病的排了好长队。我不清楚大大小小的医院那么多,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病人?我更不清楚,其实生病肉体带给我们的苦痛远不如生病的心带给我们的苦厉害,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只关心肉体的健康,却不去过问一下那病得苦不堪言的心?也许是没有标准来检查心的健康状况,也许人们根本就没有注意过、关心过那整天呻吟、无时不在痛苦中的生病的心。也许正因为心病得太严重,苦得太厉害,才让我们早已麻木了、习惯了,以为那痛苦得挣扎成一团、颠倒得不辨东西、暴躁得坐卧不宁的心就是心的本来面目。这也难怪,因为在层层深垢下,重重面罩里,我们难以看清自己的心,也懒得去认识自己的心。 一颗生病的心,一颗处于攀求状态下生病的心,常常会因为攀求的失败,而像一只出去猎食却一无所获的野兽。这时心也会像那种状态下的野兽一样疯狂发怒、焦躁不安,那急红的眼睛里写满了“注意,注意,千万别成为我的牺牲品”。我不知道饥渴难忍的野兽是怎样渡过难关的?然而我知道,调整变成野兽的心唯一安全的办法是:当下去觉悟它,让它恢复自己的本来。 野兽的疯狂是因为它的饥渴,真正饥肠辘辘的肚子提醒它有进餐的必要,一旦填饱肚子它便会平静下来。而心真正也需要进餐吗?它会真正满足于进餐吗?我们能用外物把它填满吗?它会因为填进了东西而变得宁静吗?不,不会的,我们清楚它不会的,它像个无底深洞,外物永远不可能给它带来满足。没有的时候我们求,求到的时候我们要防护以免丢失。就这样,永远处于戒备状态下的心如何能得以安祥? 然而早已习惯了饥饿求食的我们,一旦发现心需要填补,就马上外出攀求。求到也罢,求不到也罢,仿佛这是我们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于是在慌乱和奔忙中,心被扭曲得变形,折腾得难以认清它自己。尽管这样,累得半死,嘴里哼哼哈哈的它,还是不忍关闭寻猎的眼睛。 记得小时候,我曾玩过打水飘的游戏。捡起一块石头,使劲地投向湖水,于是本来平静的水面上便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看着那从小到大,从里向外渐渐扩散的水纹,小孩子也会因此而倍感快乐和有趣。 以一块石头去投击一潭深水,对了,这不正像以一件外物去投击那原本平静的心吗?丢的大石头击起的一定是大波纹,以至于一时难以平静;小石头扔下去也有漪澜泛漾,然而水会很快恢复原样。如果不丢呢?免去一切外界干扰的水会是什么样子?我们知道它是平静的,清楚的,是更能映现外物的。 如果说宁静的心也像宁静的水一样,然而我们却难以享受它的宁静。因为我们的心常常受先自经验的投射或自设障碍的投影,于是那被外物击起的层层叠叠的水纹,让我们无法清楚正确地反映外界。那大大小小的波纹如同一面面哈哈镜,让外物在它的映照下变形、扭曲,残缺不全,支离破碎。我们就是被这种种浮动不变的假相,被这种种的断断续续非整体、非统一的映像所欺骗和愚弄。 停止了对心的投击,也就止息了心的波动。这就是让心停止对外物的攀求,让现在已经被击起的波纹扩散——扩散最后消失于水面。划过痕迹的水会留下纹路吗?不会的。同理,达到宁静的心也会再找不到以前的伤痕。如果我们想用攀求来满足心一时的需要,就如同在无始的生命长链上再一环一环的扣上新的链环,给早已被缚的心再增加上铁链,让它无处可逃。 有一个小故事。从前,森林里住着一只老虎,威猛无比。它站起来走路时天动地摇,它大吼一声,小动物就会因此而惊死。所以森林里别的动物都害怕它的凶暴,对它俯首贴耳。不幸的是,老虎头上长了一个疮,奇痒无比,于是请擅长挠痒的猴子为它服务。猴子每日心惊胆战地为老虎挠痒,害怕老虎某一天就会把它吃掉。几天之后,机灵的猴子有了一个绝好的办法,它给老虎挠痒,让它舒服无比,在老虎迷醉在半痒不痛的状态时,猴子就去弄破它头上快要长好的疮。于是,疮日日发痒,时时发痒,竟然让老虎离不开了猴子,猴子也就有胆量坐在老虎的头上为它挠痒。随着那疮口越来越大,疮洞越来越深,猴子居然能够一边服务一边挖吃已经露出来的脑浆。老虎就这样处在半醒不觉的状态下,只感到除了头上需要挠痒以外,其余的事再也想不起,也不愿去想。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突然有一天,老虎感到自己还有别的需要,于是想蓄力站起来,然而已经瘫倒的它却再也没有能挪动一步。就这样,这位森林之王,兽中猛士,便悄无声息的死去了。 作为动物的老虎,当然不知道彻底止痒的方法,它只能选择抓挠的办法以止息疮带给它的痛苦。它当然也不会知道这种办法竟然最后要了它的命,应该说它的结局是可悲的,而可悲的结局是由于动物的愚蠢。 当然对于可悲的结局,人一般是不会联想到自己的。 我们的心也像一个疮,它一旦发作也会让我们坐立难宁,烦躁不安,于是我们也会像老虎一样去找一种暂时解决问题的方法。也许这办法还是有效,那痛苦的焦点会慢慢过去,然而,如果没有想到这仅仅是一种暂时的、权巧的方便,而希望寻找根除的医药,那么我们也会落入老虎的悲剧。因为惯于偷懒的人们往往就依赖上了那方便,以至于像老虎迷恋猴子的挠痒而迷恋上方便。可以想象得到,心疮永远不会因为几下的抓挠而痊愈,也不可能因为如此轻松的几下而得以根除,于是它便再发作,甚至再扩散,最后整个的烂掉。必然的,我们也便落得如老虎一样可悲的不可救药的下场。 有一次,佛陀看见一只在森林里跑进跑出、窜上窜下的野狗时,对他的弟子说“比丘们,今天下午你们有没有看见一只野狗?它站着苦,跑着也苦,坐下来苦,躺下来也苦。在草丛时,在树洞或洞穴时,它都苦。它站着不舒服,又说坐不好,而跑也不是。它怪树,怪树丛,怪洞穴都不好。事实上,问题跟这些都无关,而是因为它的身上生了疥癣。” 问题正在这里,如果我们有了一颗生了疮的心,于是它也便有魔力让我们行住坐卧、一切时、一切处都变得不安宁。对于生疥癣的野狗我们清楚,如果一旦治愈了它的疥癣,它马上就会得以宁静。因为它之所以跑进跑出、窜上窜下仅仅是因为身上的疥癣难受得驱使它如此烦躁。同样,我们之所以会行住坐卧焦躁不安,也是因为我们的心生了疮。所以唯一能改变这种状况的方法,就是试着去治愈那已经生病的心:用法之正见去给它消毒,用戒、定、慧阿伽陀药去医治心的病根。 如果我们能坚信,惟有此法才能彻底解决心疮带给我们的痛苦,那么我们必须学会有毅力去忍受药的苦和开始时的不适应,我们也必须学会有耐心去等待药力作用的效果。因为那无始以来的沉疴重症,不可能几服药或短期的服用就会得以痊愈。 (发布者: 欢迎投稿,网站:无量光佛教网,讨论请进入:佛教论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