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志出家, 白首而归, 邻人见之日:“昔人尚存乎?”梵志日:“吾犹昔人,非昔人也。”——僧肇《肇论·物不迁论》 在月亮湾咖啡馆,与两位二十年不见的老友会面,见面之后,彼此感慨:老了老了。虽还不是鸡皮鹤首,但也已是两鬓侵霜。回想当年,我们何等年轻。大学校园里,有杨的挺拔,松的葳蕤,槐的朴实……而我们就像那些树一样蓬勃。课堂上,老师词语滔滔,我们觉得老师已老,有一个同学几步跨到讲台上,把个坐凳塞到老师的屁股底下说:“老师,您歇会,您太累了。”老师满脸溅朱,学生哄堂大笑。足球场上,我们上著背心,下著短裤,奔若流星。那时他是一头长发,而你剃一光头。阳光下长发的飘逸和青皮的闪烁,都有椰风挡不住的感觉。那时谁想到我们也会老呢?是谁偷走了我们的青春?我们是什么时候变老的呢? 近读《心经》,多有感触。《心经》一开篇即说:“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这里,观自在菩萨以他甚深的大智慧力,洞彻真如本性:由五蕴组成的这个世界,竟是这样不实在,没有哪点经得住推敲。孔子临黄河而看流水,曾经感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古希腊哲人赫拉克利特也说:“人不能同时踏进同一条河流。”他们都感知到河流的虚幻性,河水流动不居,没有瞬间的静态,看着是这条河,其实又不是这条河。河水这一流,哲人们便不安。 佛菩萨其实比哲人们看得更深更透,他们把宇宙间的事物都参透了,把诸法实相和盘托出:世事无常,五蕴皆空。蕴者聚积也。世界是由五大元素聚积而成。哪五大元素?色、受、想、行、识。色指一切物质;受是在境界面前内心的感受;想是心面对外境所起的概念;行是心在境界面前所审虑、决断,而起的言行;识是意识,是它在分辨、识别事物。总起来看,色蕴是物质,其它四蕴是精神。为什么一蕴而统物质而四蕴来分精神?有道是“合色开心”是也。就因为物质并非实有,是心识在起作用啊,快乐的人看什么都快乐,恼恨的人看什么都恼恨,心变物亦变。 ; 佛说五蕴皆空,即万物皆若流水。河水流动我们看见了,时间流动我们感知到了,所有的东西其实都在流动,因为其流动的速度慢,我们没感觉到。以人而论,从小到老,你能说清他是哪一天哪一刻长大,哪一天哪一刻变老得吗?是时时在变化着的,像河水那样流动着的。我们身边的每件东西,都在流变之中。石头好像最坚固了吧,千年不坏的,但它也在流变,不过特别缓慢而已,在人眼看来好像是凝固不动的。庄子也说过:“飞鸟之影,未尝动也。”飞鸟无疑是动的,但是从某个局部来看,它又是静止的。无数的静止的影子,组合起来看,就是动的了。电影就是根据这样的原理发明的,电影胶片上的影像是静止的,用均匀的速度连起来转动胶带,那影像就变成了动态的。这也如僧肇说梵志,白首的梵志与黑发的梵志,是同一个,又不是同一个。是流动的,也是静止的?这就是佛说的空性,一切物质,因缘而生因缘而灭。缘是条件。条件具备,此物产生并存在,条件失去,此物即坏即灭。如人,父母交媾乃生,能吃能睡乃长。衣食住行、阳光空气,少了哪样都活不好。活得好好的,偶感风寒,就可能病倒。病到命若游丝,添声咳嗽即死。若添的不是咳嗽,而是扁鹊的一味药,就有可能起死回生-缘生缘灭,飘忽难定。世间诸法如此,佛心顿起大悲。 世界本自虚幻,我们的心该在哪里安住呢? 所以佛说:“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虚幻的东西靠不住,靠得住的东西不虚幻: 靠谁呢?靠自己?假的东西都抛掉,惟有真心可靠。 人若找到真心,一切苦厄顿解。 传说宋孝宗访杭州灵隐寺,飞来峰前间远禅师:“既能飞来,何不飞去?”禅师答:“一动不如一静。”在厨房见到过滤小虫的纱囊,又间:“水里众生以囊滤之,火里众生用什么滤?”禅师答:“他家自由通宵路。”殿里见观音像手持念珠。孝宗又间:“我们持珠念观音,观音持珠念谁?”禅师答:“也念观音。”孝宗问:“为什么也念观音?”禅师答:“求人不如求己。” 有僧问赵州法师修佛的关键处。法师先去小解,回来答曰:“连撒尿这样的小事,别人也替代不得。” 佛法就这样简单。也这样真切。 我们老了吗?看头发,看皱纹,看言语行动,无疑是老了。但是,若以心论,老了的只是岁月,真心是不老的。佛心是永在的。白首是梵志,小娃娃也是梵志。肉体的梵志灭后,还有个精神的梵志在。 僧问惟正禅师:“请问法师,道在何处?”禅师答:“道在眼前。”僧问:“道在眼前,为何我不见?”禅师答:“你那心里有个‘我’在,所以不见。”僧问:“有‘我,不见,法师你能见吗?”禅师答:“有你有我,就更不见了。”僧问:“无你无我,能见吗?”禅师答:“无你无我,那是谁在问见不见的事?” 是啊,既是五蕴皆空,哪里有你有我?又哪里不是你不是我?以此眼观,郁郁黄花无非般若,青青翠竹皆是真如。 人生若流水,懂得了这个道理,就明白该怎样对待和怎样超越人生了。(信息来源:摘自《河北佛教》) 编辑:明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