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池大师又以书信答覆说:“委屈您赐来的书信之中,玄妙的言词、高超的辩才,深沉广博层层无穷,实在是令人欣羡之仰慕之。然而我私自以您关爱我至深,而言词却太过浪费周章了,如果您想要弘扬禅宗、贬抑净土,也不必说很多,何不说:“三世诸佛,被我一口吞尽。”既然一佛也不立,哪一个更是阿弥陀!又何不说:“若人识得心,大地无寸土。”既然寸土都没有了,何处更有极乐世界!只要用这两句话,那么你来信的内容就摄无不尽了。如果我现在要一一回答你,恐怕犯了斗乱诤论的过失;如果不回答,则此于佛法深义大有关系,终究不可以沉默不语,所以胆敢在此约略地陈述之。 你书信说到不了义经典才谈说净土,而以(普贤行愿品)、《大乘起信论》当作谈净土的不了义经。《大乘起信论》暂且不说,(普贤行愿品)以一品而统摄八十卷《华严经》之全部经义。从古至今,谁敢议论其为不了义经典。居士您独推崇《华严经》,而却排斥(行愿品),(行愿品)是不了义,那么《华严经》也是不了义了!另外,你来信又说《法华经》授记往生极乐净土的,是女人修持的因果;那么,龙女成佛,也只是女人的因果吗?你又说阿弥陀佛只是十六王子之一;那么毗卢遮那佛也只是二十重华藏世界的第十三层而已啊!居士您独尊毗卢遮那,奈何您却不知毗卢遮那与阿弥陀是平等不二的。 来信又说到《楞严经》选取观世音菩萨耳根圆通,而舍弃大势至菩萨念佛圆通,更贬斥之为无常、生灭。那么憍陈如尊者体悟“客尘”两个字,可以说是通达无常而不取无常,并以此契入不生不灭的深义,何以不能入选为圆通法门呢?果真说:“观音登科中举,势至下第落选。”难道你不曾听说“龙门点额”之比喻(龙门点额是古代传说,鲤跃龙门,若越过者鱼化为龙,若不过者则只是龙门点额,依旧为鱼,用以比喻虽是科举落第的人,未必无有真才实学。),而却作齐东野人之道听涂说! 你的来信又说到齐己禅师,将古人劝人念佛的偈颂,逐句的注解其语,古人说:“唯有径路修行”,则附注说:“依旧打之绕”(依然轮回打转)。古人说“但念阿弥陀佛”,则附注说“念得不济事”(念了也无济于事)。居士您既然通达禅宗之法,为何不知道这是禅宗祖师当下为人解除执著、舍弃束缚的方便语,如今你却把它当作真实不变的教法去体会,而死在语言文句之下呢?若是如此,古人有言:“踏在毗卢顶上行”,如此则不但阿弥陀佛无济于事,毗卢遮那佛也无济于事。像这样子的语言,祖师大德的语录传记之中,有百千万亿之多。老朽我四十年前,也曾用这些话来逞口舌之快,用之来自豪自己的文章。后来知道惭愧了,从此再也不敢如此去做,到了现在回想起来,仍然感觉到羞愧脸红耳根发热呢!又齐己禅师说:“求生西方的人,犹如舍父逃走,流落他乡,东撞西磕,苦哉阿弥陀佛!’现在我可以回应他说:‘如今却是如子忆母,还归本乡,舍东得西,乐哉阿弥陀佛!”居士您且说说看,这句话和齐己禅师所说的相差多少? 又来信说道:“多劫修行,不如一念得无生法忍。”居士已经证得无生法忍了吗?如果已得,则不应该以念佛的“我”为能生,以“净土”为所生。何以故,即念佛心即是净土,谁为能生?即净土即是自心,谁为所生?不见能生、所生而往生净土,故终日生而未曾生,这才是所谓真正的无生。如果一定要人不可以往生,然后才称之为无生,这是断灭空,不是真正“无生”的旨意啊!来信又认为以“华开见佛,才能够体悟无生。”则是曲折迟缓。居士您通达禅宗,难道不知从执迷而得开悟,就如同从睡梦中醒过来,又如同莲华开放。念佛的人,有现生见性的,是莲华顿时盛开的。有往生后开悟见性的,是莲华开于比较久远之后。众生的根机有利钝之别,功行也有勤奋与懒惰之分,因此华开有慢有快,怎么可以一概以为曲折缓慢呢? 又来信把华严比喻为人的全身,把西方净土比喻为毛孔。往生西方的人如同把全身放入毛孔之中,是大海与水泡本末倒置,像这样子的大小比喻是没有错的。但是,居士您既然通达华严宗的思想,怎么只许以小入大,不许由大入小。况且大小相入,正是华严十玄门的一玄啊!举华藏境界不可说不可说无量无尽的世界,而入于极乐净土的一朵莲华中,尚且不能盈满此莲华一片叶子中一芥子那么微小的地方,那么又何妨把全身投入于一毛孔之中呢? 来信又告诉我这个荒山野僧说,只要问到上乘佛法,就骇然心惊张大眼睛发呆。居士您不是说:“适合华严的要告诉他华严,适合净土的开示他净土法门。”如今这些钝根之辈,正适合求生净土,你何不给他适应病症的药,而强要喧扰吵杂他们呢?你又说道,老朽我既然出世修行开堂授徒,不具有大丈夫的作风谋略,而作老斋公老斋婆的行为举止,一旦被伶俐人问到,被明眼人逼迫到,是要向虚空北斗里藏身呢?还是要向铁围山里藏身呢? 老朽我从来不敢承担“出世”之名,自己认为也没有什么“大丈夫”的作风谋略,这些姑且放下不谈。而居士您把修行净土的人,贬斥轻视为老斋公老斋婆,那么就如同古人所说,这不是贬斥愚夫愚妇,而是贬斥文殊、普贤、马鸣、龙树等大菩萨啊!岂只是文殊、普贤、马鸣、龙树,还有慧远大师、善导祖师、天台智者大师,永明延寿大师等诸菩萨、诸善知识,都是斋公斋婆吗?刘遗民、白居易、柳宗元、苏东坡等诸大君子,都是斋公斋婆吗?就算是斋公斋婆好了,只要是念佛往生者,即得不退转菩萨之地位,怎么能够轻视贬斥呢?况且斋公斋婆,虽然平庸无智低下卑劣,然而却是很恭敬地遵守戒律规矩,像这样是正确的,还是愚痴呢?而那些聪明智慧善于言词辩论的人,喜欢任意狂妄地谈论般若,在吃肉吃饱了之后,又来找僧人闲聊禅理的人,真是魔啊!愚人的长处就在于他能安于朴实木讷,我自己曾真心地思惟:我宁愿被说是老斋公老斋婆,也不愿做老魔民老魔女! 至于所谓的伶俐人、明眼人来问到、逼到,那么老斋公老斋婆不须高登虚空北斗,也不必远赴铁围山,就只要在伶俐汉的咽喉处安单居住,在明眼人的眼珠里敷座而坐,何以故?要教他暂时闭住口头三昧,要他回光返照。居士您推尚华严而极力的毁谤净土,老朽我专修净土而不断地赞叹华严,如果居士你静下来的时候,暂且试著去思惟一下,此事为什么会这样呢? 又你来信说我劝你求生净土,就譬如叫你抛弃金子而担取麻草,是颠倒行事,太过于屈辱居士您了!但是我以为这样的比喻尚未亲切,现在代为作一譬喻: 譬如有一农人,拜访于大富长者的豪门之前,拿出请帖,想要邀请大富长者到他的田园农舍。旁边听到的人都嘲笑他,可是农人却又重新再次打扫自己门前的小路,准备再去邀请富人前来游玩。在旁嘲笑这位农夫的人说:“富贵的主人前一次没有责备你,已经是很幸运了,难道你还要再去邀请一次吗?”农人回答说:“我看到很多富贵的人家,有的是虽然富有却没有仁义;有的是外表富有而实际上是贫穷的;有的是还未富裕就先骄慢了;有的是为富人掌管库藏财物,而却自以为是富人。况且像“金谷”这样美的花园、像“郿坞”这样巨大的库藏,于今又在哪里呢?而我以一介田园农舍的老翁,安享自在太平之乐,因此忘了自己的低下卑贱令人怜悯,而却去邀请大富长者与我同享田园太平之乐,我现在知道错了!”于是大家相视大笑而散去。’ (发布者: 欢迎投稿,网站:无量光佛教网,讨论请进入:佛教论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