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认为人由天生,即人性本善,所以“孩提之时,无不知爱其亲”,也无不有“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是非之心”;而这四心也就成为“仁”、“义”、“礼”、“智”之四端。旧昔童蒙诵读的“三字经”开头就说:“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当然就是由此理论而来。“仁”是甚么?孔子和孟子都说是“爱人”。孔子说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孟子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所以说“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向内而正心、诚意、致知、格物,向外而齐家、治国、平天下。也更似由自我的人生观转到群体的人生观了。 然而人性真的那样天生是善的吗?为甚么人类的作恶今时比古代反越来越多越大呢?同是儒家也是孟子同时代的荀子之“性恶”说,就有这样一段的议论。他说:“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恶焉,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顺是,故淫乱生,而理义文理亡焉,然则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分乱理而归于暴。故必将有师法之化,礼义之道,然后出于辞让,合于文理,而归于治。用此观之,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 孟、荀两子对人性之见仁见智,刚刚相反,惟都已从对自我人生观的看法转向群体人生观的看法,但亦未能深入个人与群体之真实关系。再说到现在世界事实罢。达尔文,赫胥黎之根据其物种之研究,认为人类之弱肉强食,物竞天择,优胜劣败之理所当然。由是而人类由自我人生观的压迫别人,剥削别人,灭亡别族别国,也是理所当然了。三四十年前的德国希特勒之对犹太人当今越南当局之对柬埔寨人,不都是此种自我人生观之极端疯狂的表现吗?诚然,这样的自我人生观,并不是不能放出一些好事,成为一些好人,但基本观念发于“自我”,则为追求自我的生存与生活,为追求自我的更好的生存与生活,在条件不足以供别人的“自我”同样追求时,冲突就难避免,冲突既难避免,则人与人之间何能不有争夺?对外何能有安乐日子好过?内心又何能有安乐日子好过?人类有史以来,还不是苦乱的时期多着吗?二十世纪物质文明发达远较往昔为优,但两次全球性大战争不就已发生于这上半世纪吗?现在谁又能保证今后不爆发更残酷的更大规模的战争呢?而溯其根源,无非出于人人的自我人生观,而不自觉这个“自我”极致之自私、自利、残暴,无同情心之一如二干多年前,荀子所谓性恶的行为表现吗?不过反观目前几乎全球人不都厌恶越南当局今日之所为吗?不都对百数十万柬埔寨受到残酷苦痛的难民,给予广大仁爱慈悲的献捐援救吗?这种推己及人的心行,不就是人类善心及互助表现,已从自我观念转向群体观念吗?不过,人们如果能够更深了解每一个人能够生此世界,都是由于各人往世自己作为之果报。具体言之,都是由于各人自己的神识为因透过父母为缘而来。而且这各人之自己,也不知经过多少世代不同的父母因缘,而生而死,而死而生,也不一定生在同一地区,同一民族,同一国家。换言之,每一个人,在时间上这样的“转生”,即佛教所称的“轮回”,都是由于各个人的过去积集的善恶参半的行为,即佛敌所称“别业”而来,到此一生,你我已不知经过多少回次了。现代心灵研究专家已不断证明这类的事实。老友汪少伦教授所著“多重宇宙与人生”一书,其中引述世界各地实例很多。读者如能检阅,当可打破不少执见,并由此,可以更加了解这“自我”,实际只是经由许多因缘而成,大家还能把自己的“我”和他人的“我”,分别得那样是我非我甚至我的亲友非他的亲友吗?但如果各人自己能够不受其他人与事物的牵涉,则人人原有的本性,即和佛同样的觉性与善性,亦即所称“心佛舆众生,是三无分别”的木性,就会保持原样,不受缠扰,形成恶行。所以信因果的人,首先就须懂得和实行这四句:“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口意之所生,我今一切皆忏悔。”否则善因招乐果,恶因报苦果的真理,便会成为事实,而无法逃避。所谓“纵使百千劫,业果亦不亡”;“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这也就是说,我们各人自己的善乐舆恶苦,都是自作自受,尤其不要把自己所造的恶行与苦报,推给天呀神呀上帝呀去无辜受累!这在佛理上说,就是造善造恶,都应各人负起责任,就好像“各人吃饭各人饱”那样明显的道理。这也就是佛教称为“别业”这个事理。 然而世上确也有不少看来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和事物,何以自己反也受累呢?比如说,你我都厌恶战争暴乱,但你我都会受到扰害。就如你我都住在马来西亚,但现在却受到他国他人的横行霸道者之受侵犯的间接威胁。又如越寮难民,尤其是新近柬埔寨的百万难民的惨剧,不影响我们大家,而不能不发动广大的同情救济运动吗? 是的,这就是佛教所说的“共业”问题了,也就是除了上面说过的别业之外的群体因果的问题了。由上面所说的自作自受因果报应,而深入观察,则知各人过去现在未来之由生到死,由死到生之多数造作都是自他因缘和合或离散所形成。因缘缘因,重重无限,单从人群而言,已经不知已牵涉到多少大大小小的群体了。每个各人“自我”,如果真的明白了这个道理,这个人生实际已不可能离开群体,因为自己便已是,现是,或将是这人群共同造业之一,只是这个“自我”大多不知不觉罢了。这是一点。另一点是,纵使与自己毫无关涉,而自己倒受到累害。譬如飞机失事,其中便有人命未该死而受到“横死”的累害。由此也可体会到,譬如战争、旱灾、水灾之类的发现,也就多是无辜受累了。所以人们能够了解之后,则应该由自我的人生观转进到群体的人生观了。 (四)结 语 好了,这篇短文已经由“人生观”说到自我的人生观,又进说到“群体的人生观”了。时间所限,未能多论,总之,我这篇文章的用意,想给读者参考,使到我们大家能够更多了解人生个别的真理与群体的真理,并有所抉择;放大个别的自我的人生观成为共同的群体人生观;把今后的人间事物,用大家的自造因果的真理应用来自造又共造种种善行,则人类当有改善的前程、由救济柬埔寨难民的善举发展成为经常坚定的亦善亦觉的心身行。在一木名为“人生之体验”(唐君毅教授着)的书中,我特别欣赏下面的五言诗,因为它好像道出了我的心情。现在特抄录出来,以结束本文罢! 我情寄何所?我情寄何所?不在山之岭,不在水之浒。高天与厚地,悠悠人生路?行行向何方?转瞬即长暮。嗟我同行人,兄弟与父母,四海皆吾友,如何不相顾?人世多苦辛,道路迂且阻,悲风动地来,万象含凄楚,侧恻我中情,何忍独超悟?凄此不忍心,还向尘寰去。”(信息来源:《南洋佛教》) (发布者: 欢迎投稿,网站:无量光佛教网,讨论请进入:佛教论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