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儒、佛、道三教皆有自己所终极追求的“道”,其中儒曰“诚”,佛曰“佛法”,道曰“道”,而且它们也都认为自己所说的“道”是充斥于宇宙天地之间的,比如儒之《中庸》曰:“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诚”乃“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佛之《金刚经》曰:“一切法皆是佛法”,尽虚空,遍法界,处处是佛法。道之《老子》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皆“道”也。虽然儒、佛、道三教所说的“道”的具体含义不一样(也应该不一样),但三教之“道”皆被认为是含藏于而不是外在于天地万物的,这显然与“精舍”的含义——天地万物皆是“精之所舍”、“道之所藏”——是一致的。 (二)《管子》不仅泛泛地就天地万物来谈“精舍”,而且还特别地从圣人的角度来谈“精舍”。我们都知道,人是天地万物之一,既然天地万物皆是“精之所舍”、“道之所藏”,那么人也不例外,人自然也是“精之所舍”、“道之所藏”,而人中之圣者即圣人更能有意识地在日常生活中去培“精”育“道”,此正如《管子·内业》中所言: 凡人之生也,必以平正,所以失之,必以喜怒忧患,是故止怒莫若诗,去忧莫若乐,节乐莫礼,守礼莫若敬,守敬莫若静,内静外敬,能反其性,性将大定,凡食之道,大充,伤而形不藏;大摄,骨枯而血沍,充摄之间,此谓和成。精之所舍,而知之所生。饥饱之失度,乃为之图。 圣人心无“喜怒忧患”而“平正”,食不“饥饱失度”而“和成”⑩,“内静外敬”,“反其性”而“大定”并在此“定心”中长养“精气”与“道心”,此时的“圣人与时变而不化,从物而不移,能正能静,然后能定。定心在中,耳目聪明,四枝坚固,可以为精舍。”(引文重出)——这就又回到并解释了“精舍”一词所出自的《管子·内业》中的那段引文。在《管子》看来,虽然天地万物皆是“精之所舍”、“道之所藏”,但圣人乃是天地万物中最能体现“精之所舍”、“道之所藏”之“精舍”含义的,因而圣人即可为“精舍”之代名词,或干脆说,圣人即是“精舍”。虽然儒、佛、道三教各有自己意义上的圣人,其中儒曰“圣”,佛曰“佛”,道曰“仙”,但无论是“圣”,还是“佛”,抑或是“仙”,他们难道都不是《管子》“圣人即精舍”意义上的“精舍”吗?“佛”就是长养了佛教之“精气”、体现了佛教之“道”的“精舍”;“圣”就是长养了儒家之“精气”(即孟子所谓的“浩然之气”)、体现了儒家之“道”的“精舍”;“仙”就是长养了道家的“精气”、体现了道家之“道”的“精舍”。 (三)按照前文所言,《管子》“精舍”之“精”乃是“精气”或“道”的意思;“舍”乃是“藏”的意思,但是,由于汉语的一字多义性,“舍”也可作“舍宅”解,意指楼堂馆所(人们对“舍”的第一反映应该是“舍宅”而不是“藏”);“精”也可作形容词解,有“精妙”,“精致”等雅意,因而用“精舍”来命名儒、佛、道三教的活动场所(不外乎是一些楼堂馆所)不但十分贴切,而且也显得十分雅致,与儒、佛、道三教的活动场所所具有的那种雅蕴相契合——简直是契合得天衣无缝——,因而令儒、佛、道三教都相当满意,如佛典对于“精舍”有这样的解释:《释迦谱》曰“息心所棲,故曰精舍”;《慧苑音义》曰“由其精练行者之所居,故谓之精舍也”;《名义集》解释曰“非粗暴者所居,故云精舍”;丁福保《佛学大辞典》解释曰“为精行者所居,故曰精舍”;《佛光大辞典》解释曰“精舍……意为智德精练者之舍宅”,凡此种种解释,虽与“精舍”在《管子》中的含义大相径庭,但却都道出了佛教活动场所的精致与高雅——“精舍”者,“华巧工饰,纯一清净,无诸喧杂也”。 至此,我们可以说,儒、佛、道三教用“精舍”来命名自己的活动场所,因为“精舍”既折射出了三教各自的教理,也反映了各自“圣人”的特点,同时还使各自的活动场所显得十分雅致,这就是为什么儒、佛、道三教当初都喜欢用“精舍”来命名自己之活动场所的原因,只是到了后来,为了避免三教的混同,三教才不得不“忍痛割爱”,不再用“精舍”这个三教之通用名来命名自己的活动场所而别取一个性化的名字。当然,佛教在没有了儒、道二教混淆用名的情况下也还在偶尔一用“精舍”之名,这一点在前文已然谈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