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光记挂母亲的病情,一路马不停蹄跟着哥哥风尘仆仆回到家里。还没进门,就一眼看到母亲正在堂屋里嗡嗡嗡纺棉花,他心里的一块石头霎时落了地,明白了娘根本没有病,而是大哥坚决不许自己出家……原来折桂知道弟弟从小倔强,认准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如今投身寺院,自己万万难将他拉回去,但弟弟是个孝子,便心生一计谎称母亲因为丹桂离家出走一病不起,如今在床上奄奄一息,无论如何也要见上丹桂一面才肯闭眼睛…… 毕竟几个月没看到娘了,他似乎发现娘苍老了不少,顿时心里一酸淌出眼泪,扑通一声跪在娘面前:“娘,不孝之子丹桂回来了!” “丹桂回来了?”娘听了一愣,赶紧回过身来,嗔怪地说:“你这孩子,吭也不吭一声,就跑出去几个月,害得你哥四处寻找。起来,往后可不许这样啦!” 折桂听到娘这么轻描淡写,心里暗暗埋怨娘不该对他这么宽容,唯恐别人知道了取笑,只得压着嗓子,把他跑到终南山莲花洞寺出家的事情告诉了娘。还怕娘不肯相信,又摘下丹桂头上的狗皮帽露出光脑袋,再把僧衣拿出来让娘看……娘见了又是一愣,咕哝说:“就算要出家,也该先告诉娘一声,省得全家不放心,害得你哥四处寻找嘛!” 折桂做梦也没想到,娘对弟弟出家的事情看得这么平淡,气得连连跺脚急白了脸。他也知道,爹爹在弟弟离家出走之后意志消沉,不时念叨“儿孙自有儿孙福,别给儿孙作马牛”——想来爹多半也会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看来管教这个任性弟弟的责任,还会一如既往落在自己这个长兄身上。为了弟弟一辈子的前程,为了这个家,既然爹娘心慈手软唱红脸,那就只有自己一如既往唱黑脸唱到底了……想到这里,折桂板着脸咬咬牙:“谁叫你擅自出家的?从今天起,你快快将出家的念头收起来!自古长兄若父,就算爹娘能容,我也容你不得!你若胆敢再生出家念头,必定重责不饶!” 印光知道大哥一向对自己寄予厚望,其实比爹娘还要严厉,也不敢顶撞,只得诺诺连声答应。大哥知道他任性固执,索性生出个斩草除根的念头来,拿出剪刀狠狠地说:“干脆,我把你这袈裟给剪了,绝了你的想头!” 印光大吃一惊,连忙说这是莲花洞寺院里的,如果寺院僧人找上门来必须原物奉还,倘若知道剪了他们的袈裟,必定引起纠纷。母亲张氏向来敬重佛祖,沉着脸说:剪袈裟就是毁僧灭佛的罪业,菩萨必定降罪,快快给我收起来!折桂不敢违抗,只得将袈裟锁进自己房里,然后吩咐全家昼夜提防丹桂再度出走。要求他白天跟着读书劳作,便是晚上睡觉,也要与他同处一室。 过了几天,恰好是私塾先生七十大寿,折桂是入室弟子必然前去祝贺。他不放心弟弟,就要他跟着自己一同前去。酒席上,客人们觥筹交错谈笑风生,折桂多了一个心眼,暗中注视弟弟的举动。不一会,厨师端出了一盆热气腾腾的砣子肉来,他看到弟弟满面笑容,跟同席的人招呼礼让之后,便毫不犹豫挟起一块肥嘟嘟的肉塞进口里叭哒叭哒大嚼起来,顿时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回家的路上,他故意问:“丹桂,今天的酒席如何?” 印光自然明白大哥的心思,笑嘻嘻地说:“大哥,我好久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饭菜了——想想在莲花洞寺那些日子,每天清汤寡水的粗茶淡饭,菜锅上看不到一点油星子,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现在想来,自己的身体本来需要鱼肉滋补调养,我当初怎么就那样鬼迷心窍,要跟着和尚去自讨苦吃呢?——曾经沧海难为水,我可不会再那么傻哪!” “你能明白就好!”折桂听了眉开眼笑,他知道僧人的戒律首先是不杀生,如今弟弟能面对鱼肉酣畅淋漓大吃大喝,肯定是回心转意哪! 回到家里,折桂把弟弟在酒席上的表现告诉了爹娘以及二弟,他们听了也很高兴,对他的防范逐渐放松了,白天不再形影不离跟着,夜里不再要求他与自己同处一室;丹桂呢,似乎对这些不以为然,晚上跟着大哥读书讨论八股时文,白天跟着二哥到地里干活,一番回头是岸脱胎换骨的模样。 金秋八月,正收收获的季节,丹桂与家人一起将地里的谷子收割回来。这一天,爹娘不在家,大哥出门打听科场秋试的事情去了,二哥在场上晒谷,院子里静悄悄的。他信步走到学堂,请先生给卜了一卦,卦文是“高明占禄位,笼鸟得逃生”。先生沉思说,照这卦文的上半句看,此去应考必定能取得官职,后半句却难以理喻。他欣喜异常谢过先生回家,悄悄走到大哥房里,打开大哥的箱子一看,袈裟折得整整齐齐的还在,顿时心里一阵狂喜,于是七手八脚打了一个包袱,将袈裟裹在里面……正要出门,忽然想起路上没有盘缠得饿肚子,转身从箱子里拿了二百文铜钱,这才蹑手蹑脚走出去。 院子里还是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人影,二哥在晒谷场上顺风扬场埋头忙碌。他想起被大哥诓骗回家,倏忽间又是半年过去,自己的修行还没有入门呢,好容易才捱到了这个离家出走的机会,虽然割舍不下,但如果优柔寡断,又如何能成就出家修行的大事呢?他回头细细观看,似乎要将家里的一切深深印在脑海里,果断地大踏步走出家门。 (发布者: 欢迎投稿,网站:无量光佛教网,讨论请进入:佛教论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