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巴轮起短斧将女尸的头颅砸碎,随手扔到了石板上。那些早已饥肠辘辘、跃跃欲试的秃鹫,象离弦的箭一样的从山坡上俯冲下来,一窝蜂地争抢与撕扯,如风卷残云。几乎是在刹那之间,石板上什么都没有了,除了几缕凌乱的头发和斑驳的血迹。我慨叹,在无常面前,人的生命与肉体是如此脆弱、如此微小,在它消亡的时候,甚至连一点点轻微的呻吟都听不到,就象“从酥油里抽出一根羊毛”一样无声无息,这是多么残酷的事实和无奈的悲凉呀! 觉巴坐在地上歇着。看到那些白吃白喝的秃鹫飞过了山顶,他站了起来,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脱掉了屠夫的行头,重新穿戴起他那华美的服装。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对他来说就像每天的上下班一样,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我怅然地走进知格的帐篷,静静地在他身旁坐下。知格已经念完了经,正在喝茶休息。帐篷里一位藏族女孩从滚开的锅里,舀了一碗奶茶递给我。当我打量她的时候,发现她长得很象死者,面容也很俊美,也许是死者的妹妹。我有一种感觉抑或幻觉,似乎她姐姐的生命在她身上复活了,虽然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当生命还存在的时候,人们是那么生动鲜活,但一旦无常降临,就变得跟石头一样的沉寂冰冷。这种鲜活与冰冷,我同时真切地感受到了。随着奶茶带给我的温暖,我却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那种感觉抑或幻觉,时时在我的眼前出现。 世间有没有超越生与死的爱恋?有没有永恒不变的真情?如果有,那个也许曾经深爱着她的他,在看到她那冰冷的尸体的时候,还能满怀激情地去拥抱亲吻吗?一个实实在在的肉体都抵不住无常轻轻的一瞥,我们还能指望那变幻不定的心天长地久吗?男女之间的感情,就象秋天草原上的云,来的时候犹如高山流云气象万千,去的时候又如雪泥鸿爪无影无踪,吝啬得连一丝痕迹和影子都不会留下。 世间的人每每渴望和追寻着永恒的爱情,渴望能与自己所爱的人天荒地老。但造化弄人,人生苦短,世事无常,经受不了几次挥霍,也承担不起几多幻想。那种凄美动人的爱情,不过是我们的一相情愿,就象那追赶太阳的夸父,虽然苦苦的追寻,但最终除了累累伤痛之以外什么也不会得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