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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未曾遗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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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抱着一个弃婴回家,他给她去了名字,叫毛小妹,他叫毛小军,他觉得有了这样的名字,才能证明他们是一家人。她还是个未断奶的娃娃,需要母乳,不肯吃黄黄的玉米糊糊。母亲对父亲说,从“哪拣回来的就送哪”去。老实的父亲试探性地看了看他,他抱起她,用力搂在怀里,不行,不能送走。

  北方的冬天异常的冷,他把自己的棉衣裹在她身上,抱着她走了很远的路,喝遍了村里村外所有刚刚生完孩子的女人的奶,以至于渐渐的,这些人家开始躲着他,锁了门,任他怎么叫都不再开门。

  他决定去山后的奶牛场偷牛奶。天黑,他去了,结果被发现,他拼命地跑,在他马上就被抓到时,他拧开了装牛奶的酱油瓶子,把牛奶全部倒在自己的棉衣上。他被痛打了一顿,鼻子在出血,他脱下棉衣抱在怀里,棉衣上的牛奶已经结了冰,他想着到家把棉衣放在炕上烤一烤,就会把冰融化,挤出奶来。

  他几乎冻僵了回到家,一头栽在地上,把棉衣递给父亲,说了句“把奶烤出来”,就晕了过去,母亲当时被他满脸的血吓傻了。

  他醒过来,父亲说棉衣上的冰的确被烤化了,可牛奶已经渗进棉花里,挤不出来啊!看着她,他哭了,他恨自己笨,偷牛奶都会被抓到。

  她不知道哥的鼻子为什么总会流出红色的东西,而她有的时候流下来的却是清清的鼻涕。他说,哥给你变戏法呢!她就叫着哥再变一次,他说今天变完了,赶明再给你变。以后,他每次流鼻血,都把她偷偷叫到一边看,她拍着巴掌笑,和邻居家孩子炫耀,我哥会变戏法呢。他不敢让母亲看到他的鼻血,母亲会旧事重提,还不是那次偷牛奶让人给打的,落下了后遗症。

  她身体不好,磕磕绊绊地长到了五岁,这五年里,他忘记了爬山下河的乐趣,也忘记了要努力学习,将来考大学,做城里人的志愿。他惟一记得的,是回家带她玩,他教她写自己的名字,教她在纸上画出太阳和月亮。

  与别的孩子吵架时,她被骂是野种,爹娘都不是亲的。她就挺起胸,骄傲地说,我有哥,我哥会变戏法,会当大马。那些孩子笑话她,你哥也不是你的亲哥。

  这次她哭了,她不明白,哥怎么能不是亲哥呢。他知道了,把与她吵架的孩子教训了一顿,认真地对她说,记住,哥是你亲哥,爸妈也是亲的,要不你能和哥长得这么像吗,你看你和哥的下巴上,都有个小黑痣,这叫兄妹痣。

  她一天天长大了,可他的个子却不见长,背也有些微微的驼,不似同龄孩子那般挺直,母亲点着她的额头埋怨,就是你总让你哥背,他驼背和长不高都是让你耽误了。她撅着嘴走开,小小的她习惯了母亲对她冷漠,父亲的呆板,只有哥对她好,哥说他不长高是因为还没到时候,不怪她,等到时候了,就一下子高过了房顶。

  他没有考上高中,父母说,去县上的工厂赚钱吧。他态度坚决地对父母说,小妹十岁了,必须去上学了。以前母亲说小妹身体不好,去上学怕累着。长大点再说,现在小妹十岁了,他说不能等了。

  母亲冷冷地说没钱,他急了,小妹聪明,一定能学好,我挣钱供小妹读书。

  她终于可以上学了,他把攒下的零用钱给小妹买了个花布书包。她上学第一天。他送她去了学校,七八岁的一年级孩子都笑话她,她比他们都高,年纪也大,却刚刚上学。他挥着拳头,以后谁要是敢欺负我妹妹,我绝不饶他。

  他在县里的水泥厂上班,每个月领到工钱的那天,他就去给她买诸如笔记本和蝴蝶发卡之类的礼物。其余的钱,交给母亲,一些家用,一些留下来给她读书,而他自己,终日的工装,回家也不曾换下,鼻子依旧经常出血,在工厂吃大锅饭干馒头,瘦了一整圈,背更加驼了。

  每次他回来,她就缠着他讲县上的新鲜事,还要给他看自己的作业本,有老师批写的“优”。他乐滋滋的,但他已不再让她看自己流鼻血的样子,上一次,她见了后就哭了,说哥,你怎么总流血。她长大了,不再相信那是变戏法了。她懂得心疼哥了。

  家里来了两个城里人,

  是她的亲生父母,当年未婚先孕,在那样的年代,这样的事是不被允许的,会影响到两个人的前途,他们是迫不得已的。这些年一直在寻找她,后来找了当年县医院的一个老更夫,才知道孩子是被村里人抱走的。

  她才不肯和他们回去,挣扎哭喊中,她叫着哥,哥,你快来救我啊。

  他回家时,她已经被带回城里了。她的父母留下了三万元钱,说以后还会分期再付给他们这些年的抚养费。他第一次在父母面前发火,摔了家里的碗,你们故意不留下小妹,你们一直嫌她是累赘。

  那段时间里,他瘦得不成样子,每天对着她的照片,哭得眼圈红红的。就在这时,因为工作时分心,他的右手被绞进了运转机,拉下电闸后,他的右手已经被齐刷刷地绞断了。他被确定为伤残人员,拿了厂里的抚恤金后,被送回了家。

  他终于得到了她的地址,是她的父母寄来的汇款单上写着的。她给他开门,见到他的刹那,她哇地哭了,扑进他的怀里,用拳头捶着他,哥,你怎么才来找我。兄妹抱头痛哭后,她才发现他不见了一只手,同小时侯一样,她哭哑了嗓子,他却笑,没关系,哥还有左手呢,一样有力气背你,不信你试试。

  自然是带不走她的,她的父亲与他谈话,说齐琪只有在城里才能把落下的课程补上,才能进重点大学。他妥协了,还有什么比小妹的前途更让他看重的呢,他成了残疾人,只能种地,再没有资格包揽小妹的未来。 (发布者: 欢迎投稿,网站:无量光佛教网讨论请进入:佛教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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