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二零一三年春节前两天的山城,笼罩在一片雾蒙之中,淅淅小雨更积聚了空气中的凝重深沉气氛,似乎上苍也为人间失去一个纯粹的老衲,世上堙没了一位高德罗汉而悄然泪下。惟贤长老的追思法会于二月八日的上午在涂山寺举行。涂山寺的法堂前,聚集了各界人士及高僧大德、信众等近千人,他们都是冒雨前来为惟贤长老送行,向这位驻世近一个世纪的长者、耆宿表达真切缅怀、追思之情者。我抬头望着惟贤长老亲题的“法堂”匾额。回想着老人家自二十一岁从汉藏教理院毕业后所走过的七十二年的弘法、修学生涯,心绪久久起伏跌宕…… 年仅二十一岁的他,怀着复兴中国佛教、弘传佛陀本怀、普及佛法义理、领众薰修正法的宏愿,从汉藏教理院毕业。此时的他,已经成为中国僧团中一位在西南地区颇有影响的学问僧。他随自己在教理院的导师雪松法师,在四川开县创办了大觉佛学院,先后任教授、教务主任、副院长等职。同时创办并主编了《大雄》月刊。青年时期的他,在教学中精益求精,对学问孜孜以求,对众生关怀有加。特别是在其教学之余,勤于笔耕,写就了由其教学研究心得的结晶所凝结的诸多早期著述,至今尚存于世的有《心经讲录》、《唯识纲要》、《因明纲要》、《淡泊诗集》、《大觉诗稿》、《中国佛教青年之前途》等,还有刊于全国佛教报刊杂志上的若干佛教学术论文。 这一切成就,与其依止师雪松法师密切有关。雪松法师曾是镇江超岸寺住持,其师父蕙庭老和尚又系守培法师法子。由于法脉的渊源,雪松法师特别重视唯识学,且与王恩洋先生熟识,惟贤长老少年时代即蒙王恩洋居士主办的龟山书院熏陶,后又受依止师的栽培,因此,在其唯识学上,可谓师承了两位大家的传统,并在汉藏教理院受太虚大师的熏陶,接受了太虚大师的治学风范,可谓是融诸家之精华于一炉。 经过数年的学习和磨练,惟贤长老作为一个比丘僧走向了成熟。青年时代的惟贤法师在诸大师的培养下,成为了一个真正能担荷如来家业的学问僧。他的佛学研究成果丰硕,在川渝佛教界颇具影响,其卓尔不群、超凡脱俗的人品风范也深受僧俗两界的尊重。一九四八年,重庆罗汉寺邀请他到教理讲学班任教,同时还聘任他为重庆能仁寺佛化学校教导主任,长老弘法利生的舞台更为广阔,中国佛教界也在民国后期,又冉冉升起一颗耀眼的新星。 佛教是宗教,作为修学者,必需以自身的践行亲证佛陀教诲;佛学是义理,作为学佛者,必须以虔敬的学研体悟佛陀旨趣。因为,佛陀及历代宗师们睿智所积累的是佛教思想义理的深厚底蕴,其对佛陀思想的高度概括和系统梳理,具有强烈的哲学色彩,对于学佛者深刻全面把握佛陀的深邃思想脉络,理解佛陀博大的济世情怀,具有不可忽视的重要意义。佛教信徒或疏于培养和引导,或昧于狭隘与短视,对佛教义理轻慢与不屑的现象,绝非个别。纵观历史,遍观现实,四众弟子中不乏或佛学义理素养缺失、或信仰情怀缺位、或修学目标偏颇者,众多的善男信女对于佛教的信仰停留在追求现世的、当下的利益诉求上,信仰格调上的世俗、粗陋甚至于庸俗,乃是普遍的通病。为此,近代以来,从太虚大师到应慈、兴慈、法尊、观空、正果、谛闲、印顺等等僧界人天导师,从杨仁山居士到欧阳竟无居士,及其高徒吕澂、王恩洋居士及梁漱溟居士等佛学大家,都清醒地意识到中国佛教所存在的这一弊端。鉴于刷新信仰之风的宏愿,惟贤长老在其漫长的一生中,将老一辈学问僧和佛学大家孜孜以求于中国佛学义理传播和佛学学术研究的优良传统,予以了继承和发扬,为此,从事佛学教育,普及佛学知识,传播佛陀思想、精研八宗佛学,始终是惟贤长老一生坚持不懈的愿力和职责。 当一九八零年,中国大地政治的春天来临之际,惟贤长老终于回归社会。多少好友劝说这位年过六旬的长者就地安置,安享晚年清闲生活;多少亲人祈请这位劫后余生的老人离开佛门,回归故里安顿余生。但是,回荡子在其心头的是弘法心愿未了的紧迫,续佛慧命之志尚待努力的鞭策。八零年后的三十二年中,除最后一年左右的时间因年老体衰为疾病所缠之外,他始终在勤奋办学、讲经、著述中度过其宝贵的时光。惟贤长老的弘法足迹遍及日本、泰国、尼泊尔、新加坡、韩国和美国,身影频繁出现于各种佛教学术和文化交流研讨会的现场;柔弱但坚毅的川音妙法之声,振聋发聩于从巴蜀山川到深沪等繁华城市之间。其常讲常新的经典即有《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楞严经》、《阿弥陀经》、《金刚经》、《大般若经》、《法华经》、《十善业道经》、《普贤行愿品》、《华严经》等卷帙不等的佛教重要著作。而在以重庆佛学院为重心的各学院中,惟贤长老更是留下了他一生研究唯识学的弥足珍贵的学术资料。当我们抚摸着长老所出版的《惟贤法师诗文集》、《般若与人生》、《法华经说什么》、《唯识札记》、《华严要义》、《法华要义》、《大般若经要义》、《楞严大义》、《普贤行愿品讲要》等著作之际,不仅心潮为之激荡,这些著作,是长老年过六旬之后,于繁忙的教学、弘法、社会慈善、学术交流和出访活动间,用心血所凝成的法宝,这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多么深切的愿力呢! 三 一般见诸于世的惟贤法师的生平介绍,似乎老和尚是突然从一九八零年冒出人间的法师。确实,这位汉藏教理院的高材生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在担任重庆佛教协会筹备工作组秘书长期间,就突然从公众视线中消失。有些资料则说到,一九五四年惟贤长老蒙冤入狱,先后在重庆、泸州、南溪等监狱,度过了近廿七年的漫长岁月。其实,直到如今,我们都无从了解当年惟贤长老蒙冤的具体情况。因为资料的不足,加之长老本身对此的释怀,很少谈及,更增加了其神秘色彩。正如一九五五年清定上师入狱二十年,直到一九七六年的年初才释放,以及至今在信徒中影响力颇巨的智敏上人的蒙冤入狱等情况相类似,佛教界的英才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的蒙冤获罪的经历,给人们的心头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直到如今尚是令人既扼腕叹息,又静默不语而不愿触及的佛教信徒的心灵之痛,甚至于诸多弟子连他们的恩师是因何缘由而获罪,也不甚了了。 虽然,我们今日说起此事,也许能如诸善上人一样,对过去的历史付之一笑,淡漠处之;然而,惟贤法师从风华正茂的三十四岁入狱,到花甲六十出狱,漫长的廿六年零十个月的日日夜夜,究竟又是如何度过每分每秒的呢?生平介绍中以一句“法师靠的是患难中的真情和坚定不移的信仰撑过劫难”,概括了惟贤长老漫长的铁窗生涯。如今的佛教信徒,其实并不应回避、甚至忘记大德们曾经有过的坎坷经历,这并非为了追究责任方,悲剧本身具有时代性,是当时客观的社会环境所造成的;之所以要记忆,乃是为了汲取信仰和修行的道粮。从惟贤、清定、智敏等诸上善人的坎坷经历及其他们面对磨难的态度、行持中,深切地、具体地体会“境随心转”的真谛:只要众生牵挂在胸,愿力充盈于心,一切器界、所有环境都能作为自身修学、度生弘法的平台。诸上善人艰难的人生、无尽的坎坷,铸就的是信仰的纯洁和坚定,感悟的是佛法的精髓和博大、勘破的是人生的虚幻和变幻,体悟的是苦迫的现实和普遍,拓宽的是心胸的慈悲和无执。能如此想者,方为佛徒,能如此行者,方可彰显宗教信仰的力量和精神支柱的魅力。惟贤法师及诸善上人以自己坎坷人生,向世人开示着“世上大路小径多少条,导归佛门为正途”的真理。 (发布者: 欢迎投稿,网站:无量光佛教网,讨论请进入:佛教论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