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法师:从衣食住行谈禅宗的生活(4)

世间有些现象很有趣,像喷射机驾驶员,在天空旋舞飞驰,一落地,却不能开车,因为没有速度感,容易撞车。远洋轮船的船员,回到岸上,老觉得有地震,走路的时候都要一蹻一蹻的,好像跳土风舞。这就是因为太专注于一

世间有些现象很有趣,像喷射机驾驶员,在天空旋舞飞驰,一落地,却不能开车,因为没有速度感,容易撞车。远洋轮船的船员,回到岸上,老觉得有地震,走路的时候都要一蹻一蹻的,好像跳土风舞。这就是因为太专注于一件事上,反而顾不到别的了。禅者修行悟道时,心思都放在禅修上面,衣食住行的需求极低,像月江正印的那首偈:

“去来恰似月行空,住着犹如风过树;此菴无坏亦无成,于中只么老此生。”

赵州是一个很有趣的禅师,人称赵州古佛。他也讲道,也谈禅,不但佛教徒来听,很多道教徒也来听他说道。有一个道士,眼见门下徒弟都去听禅师讲道,心里很嫉妒,一怒之下,愤然到寺里找赵州理论:

‘天下的人都敬佩你,我是不服气的!你以为你有多伟大呀?抢我的徒众算什么高明?在信仰你的人心目中,你是神,你是古佛,在我的心中你是小人!你会讲道,好啊!你讲啊!你能讲得我心服口服信奉你吗?’

赵州禅师很谦和的说:‘喔,不要那么激动,来!来!来!我同你到这里来讲。’

道士排开众人,气昂昂一摇一摆的走到赵州禅师面前。赵州向左边偏偏头,说:‘请你站到左边来,我好同你讲!’

道士又傲然站到左边,赵州摇摇头:‘这样不大好讲,请你到右边来谈。’

道士又瞪眼鼓唇走到右边来。赵州禅师把手一拍,笑着问:‘你看,你不是也很听我的话吗?你不佩服我,怎么会听我的话左站右站呢?’

道士一听,恍然知道自己落了下风,满脸羞红:‘哼!算你会讲话,我还是不服气。你没有神通,告诉你!道爷我可是大有神通的哪里!’

‘你有什么神通?’

‘我肚中会叫,口中会放光。你能吗?’

‘这个神通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你肚子会叫有什么用?叫又不能当珠宝;口中放光,放光也不能了生脱死。我的神通比你高明多了!’

‘哼!你!你又是什么神通?’

赵州大笑:‘嘿!我的神通可高明了!我会吃饭,一吃就饱;我会喝水,喝水不渴。这样的吃饭、喝水,你行吗?’

很多人学禅,把一个活生生的禅机,弄成了僵化的格式,不知本末,不知落实。禅是非常实际的,穿衣、吃饭,不多不少,不忮不求,很不容易,完全视同无物更不容易。对赵州来说,穿衣吃饭喝水只是例行琐事,全不放在心上,所以不须贪恋多欲──禅是讲受用的,精神生命上的受用,远比衣食生活上的受用来得重要。

有人发现一休禅师近来茶不思、饭不想,精神恍惚,不知怎么回事,就去问他为什么。一休禅师说:

‘我在想一个人,想一个人呀!’

嗄!一休禅师莫不是单恋?话一传开,寺里闹得天翻地覆。闹了很久,众人传说纷纭,莫衷一是。住持看看不是办法,就把一休叫来,说:

‘你究竟是想哪里一个人?你讲出来,我替你做主。如果是爱上了哪里家的小姐,罢了!你还俗好了,也胜似天天愁眉苦脸作践自己!’

一休禅师说:‘我想念的人,你找不到的啦!’

住持问:‘你说!我一定找到!’

一休说:‘你找不到!’

住持说:‘找得到!’

一休就念了一首偈:

“本来面目初现前,虽然只是一面缘;念念不忘难放下,释迦达摩本一人。”

这首诗的意思是:我刚刚体悟到自己的心,刚刚认识它,它就不见了。我一直念念不忘参省,要找到我本来的人,本来的心,我要找到受、想、行、识之外,我真正的灵台面目啊!

禅,是不能向外寻求的,“本无形迹可寻求,云树苍苍烟霞深”,要找也找不到。三界唯心,万法唯识,我们自己的生命真谛,要在自己方寸之间寻求。

像佛窟惟则禅师修行时,用落叶舖盖屋顶,结成草庵,以清泉润喉,每天摘野果来裹腹,把衣食住行的需求减到几乎无沾滞的境界了。一天,一个樵夫路过庵前,问:

‘您在此住多久了?’

‘大约四十个寒暑了吧!’

‘您一个人修行吗?’

‘丛林深山,一个人都嫌多了,还要找人添麻烦吗?’

‘您不需要道侣吗?’

佛窟禅师拍拍掌,很多虎豹由庵后鱼贯而出,樵夫大惊,佛窟禅师示意虎豹退回庵后,说:

‘朋友很多,大地山河,树木花草,虫蛇野兽,都是我修道的法侣!’

一个禅师修行悟道,要把自己修行到无妄无染的境界,才能与鸟兽同群,任运逍遥。像佛窟禅师,视虎豹如人,没有一丝怖惧心,这是很不容易的!

我们三天讲禅,禅本来不可说,我勉强说了,只希望能做一个小小的摆渡者,让大家在衣食住行的日常生活里看见一点禅光智能,受用一些禅意法喜,使我们的生活更坦荡,更安然,更自在!

我祝福大家法喜充满,福慧增长。我们下次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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