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是平常话,做的是平常事,然而,有心人却能体味出凝聚和蕴含于其中的“不平常”来,这便是参禅僧与世俗人的不同所在。冰山那露出水面的八分之一,是人人都看得见的,但如果我们还能凭借内心去感知那隐没于水下的另外八分之七,从而拥有一座完整的冰山,那我们的收获该是何等的巨大啊! 来中国留学的日本青年僧人道元,便是能从平常中悟出不平常的一位禅师。 宋朝的时候,道元与明全结伴,渡海来到中国留学。他们落脚在天童山景德寺参禅修行,孜孜不倦地求悟禅法。 一个大热天,午饭后,道元前往延寿堂探望因病静养的明全。当他经过东廊来到佛殿之前时,看见一位僧人,背驼如弓,眉白如雪,一手撑着拐杖,一手将香菇一颗颗地排在地砖上。僧人们都知道,寺院里需要食用大量香菇,必须趁着暑天烈日晒干,以便储存备用。 道元禅师认识这位僧人,他是寺院里负责膳食炊事的“典座”。道元看到尽管骄阳当空,僧人却没戴斗笠,全身汗水淋淋地专心工作着,不由得停住了脚步。赤日炎炎,热浪逼人,连廊荫下的道元都受不了,何况酷日下的古稀老人呢?年轻的留学僧顿生怜悯之心,于是趋前探问: “请问老师父今年贵庚?” 僧人稍微直直腰,答道: “老衲今年68岁。” 道元关切地说: “老师父年岁已高,这种工作就让院里其他僧人来做吧。” 哪知典座头也不抬,严肃地回答: “他不是我。” “他人”当然是“他人”,而不是我,但此话的意思显然是指他人的修业并不能代替自己的修业。原来僧人把“晒香菇”也看作是参禅的功课呢。当时道元内心的感受大概只能用电光石火,醍醐灌顶来形容了。可是由于体恤典座年老体衰,他还是再度相劝: “老师父所言极是。不过今日格外酷热,可否稍作歇息?切莫过度累伤了身体。” 典座闻言,瞟了道元一眼,毅然回答: “更待何时?” 这句话明明白白地是反诘道元:现在不修炼,还等什么时候?难道要我蹉跎一去不回的宝贵光阴吗? 说完话,僧人又继续在烈日下埋头苦干。道元以敬佩之心望着汗流浃背的老僧人,咀嚼着“他不是我”“更待何时”这样普通平常而又掷地有声的短语,内心激起了强烈的振动和深深的共鸣。 他领悟到,即使担任“典座”这样低级别的职务,干着晒香菇这样日常的杂活,也能修炼,也能悟道,参禅并不是非得袈裟端正、钟鼓齐鸣、庄严隆重不可的啊!而且,参禅应该有一种时间上的紧迫感,决不能在种种借口下(如天热之类)怠惰和延宕。经过了“老僧晒香菇”的启发,道元学业大有长进。归国后,撰写了《普劝坐禅仪》、《学道用心集》等书阐述禅法,开创了日本的曹洞宗禅学。 “他不是我”,“更待何时”,从字面上来看,那是浅显易懂的。然而一旦与禅理相连,就具有极其深刻的内涵了。 在禅者看来,学业全靠自己勤修,禅理全靠自己悟解。决不能由别人代劳。据传,当初大迦叶在踏泥作砖坯时,也有一个小僧人诧异地问:“你为什么自己干这个?”大迦叶也回答:“我不干,谁替我干?”可见,禅宗特别强调每个人自己的亲身证悟。关于这一点,专门有一则“俱胝断指”的训诫。 俱胝和尚说法时,常常默然不语,只是竖起一根食指暗示禅机。他的小徒弟见了,觉得竖指示法又简单又容易,所以每当有人前来参拜问法而俱胝不在时,小僧人便代师父竖指作答。终于有一天,俱胝和尚发觉了小徒弟的“顶替”举动,便袖中暗藏一把利刀,将小僧人找来问道: “听说你也会讲佛法?” 小僧人答:“是的。” 俱胝问:“什么叫佛?”小僧人当即竖起一指。这时候,俱胝严厉地责备他说:“这是鹦鹉学舌,算什么禅?” 忽地抽出利刀,一刀斩断了小僧人竖起的手指,小僧人痛极而逃。俱胝在后大叫一声“小僧人!” 小僧人回过头来,俱胝猛然喝问:“什么是佛?” 小僧人又习惯地竖起食指,但立刻发现只剩血流如注的断指了。就在这万箭钻心的苦痛之际,小僧人忽然顿悟:他“指”非我“指”,自己是不能代替师父竖指的啊!小僧人从此走上了悟禅之道。(信息来源:摘自《上海佛教》) 编辑:明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