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总盼望过春节——因为新年到了,家里总有比平日更多的好吃好玩的东西,最重要的是,觉得自己又长大一岁,很开心自己越来越象大人了,却不知从何时起,我真的从一个小女孩长成大姑娘了。眨眼间,还完成了恋爱、结婚的系列程序。 婚后,我与丈夫总是四处奔波,就约定三十岁之前都不考虑生儿育女之事。一年夏天,我却意外地怀孕了,很苦恼也很矛盾:其一是因为工作太繁忙,根本没有将孩子纳入日程安排之内;其二是因为我一直口服避孕药,医生说药物对胎儿多少会有不良影响,于是和丈夫商量后决定堕胎。 那年六月,广州的天气很热很热,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我却很冷很冷。 医院里堕胎的妇女很多,临时休息的病床在走廊上都安放得满满的,每张床上都躺着一位面色如床单般苍白的妇女,我躺在床上,斜对面的墙上刚好挂着一张提倡母乳喂养的宣传画, 画中那个胖乎乎的孩子,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伸着一双藕节般的小手笑看着我,心里不禁一阵寒颤: 我的孩子如果来到人间,也该是这般健康、这般可爱吧? 可现在他在哪儿呢? 仰望白色的天花板,虚空中,我仿佛看见一双无辜的童稚的泪眼,一双晃动的小小的手、小小的脚,嘶哑地哭啼着: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来到人间?为什么?你不是我的妈妈吗?你不爱我,不要我吗?妈妈,求求你不要把我扔在这白茫茫的病房中,我这么小,真的不知去哪里?妈妈,你不要扔下我……” 那年夏天,我把这未曾谋面的婴灵遗弃在医院,那时起,我隐痛的心仿佛时时滑落着无形的泪,而我的子宫如我的心一般痛, 却一直流着看得见的血…… 一个月、两个月…… 西药、中药、偏方、秘方,我都一一服用,却总也止不住。 甚至有一天血流如注,丈夫陪我赶往医院,坐在妇科走廊外侯诊,鲜红的血就顺着裤脚滴落,丈夫被吓得脸色苍白, 而我自己也觉得似乎要流尽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了,我的生命,脆弱得似乎随时都可能结束。 医生给我打了针,吃了药,血流得少一些了,但仍然没有完全止住。就这样,孱弱的身体每天滴落着血,一直捱到了国庆期间。 一天,丈夫接到谢活佛的电话,说他和杨智到广州了(谢活佛是我们在成都认识的一位藏地的修行人,杨智是一位谙熟汉语和藏语的翻译)。 次日,我们开车陪客人们去游览广州番禺的莲花山,我多年在广州,却也是第一次去莲花山。 站在亭台上凭栏望:茵茵的草绿满了山坡,放生池中有一只硕大的石刻乌龟,放生的鱼儿悠闲地游嬉着,青山绿水碧空间,屹立着金碧辉煌的望海观音,她庄严而慈悲地关注着脚下的芸芸众生…… 那天,谢活佛为我和丈夫传授了皈依戒,杨智为我们翻译。 平生第一次,莫名的泪象断线的珠子,不停地滑落,竟然湿透了衣襟,心里很是莫名其妙: “又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为什么哭得这么厉害呢?” 我嘴里念着梵音的四皈依: “南无古汝贝,南无布达耶,南无达摩耶,南无桑嘎耶”(皈依上师、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 虽然有些象小孩子牙牙学语,心里却对这些字句感到份外的亲切欢喜——仿佛是天簌之音,穿过时空遂道,千万年恒久地在吟颂,仿佛是慈爱的母亲,深情呼唤着远方的游子,仿佛是杜鹃啼血,声声盼春归…… 那天,刚好是农历的九月初九,我们同去莲花山的一行人也刚好是九人。 那天,我皈依了,却对佛法乃至藏传佛教知之甚少,我只知道皈依佛门了,就不能皈依外道、不能杀生、偷盗、邪淫、妄语、饮酒。除此之外,我一无所知。 但最令我惊讶,不可思议的是皈依第二天开始,我那看了很多医生,吃了很多药却依然止不住的血,那持续了三个多月,让我面色苍白,让丈夫胆颤心惊的血,竟然止住不流了! 从那天开始,我的身体日益正常,慢慢康复了。而这劫后重生的感觉,让我迫不及待地翻开了《佛子行》、《XZang生死书》等一系列的佛法书籍,如饥似渴地阅读中,我才更多地知道了皈依: “倘若皈依所得的功德有形体的话,那这三千大世界都装不下它……” 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幸运地闻到了佛法。 一天天,我在阅读与思考中,泪水一次又一次地模糊了我的双眼,这时的泪,却是明明白白的泪,是忏悔的泪、是欢喜的泪、更是感恩的泪。 无数次的轮回痛苦中,我是多么的无明可怜,今生再获暇满人生,我却仍然执迷地追求着世间无常的安乐,为了钱财名利,不知种下了多少恶因,甚至造出了堕胎杀生的罪业,现世就招来了血流如注、多病,甚至可能短命的果报,而上师三宝却是这样地大悲关注,慈悲摄受加持我,不远千里来到广州引我入佛门。 一点一滴地教我知因果、明善恶,对治烦恼,追寻究竟的解脱之道…… 时间又过了一年,春暖花开的日子里,丹增嘉措活佛来到了广州。 一天,一位女居士竟然问到了我心中一直悬而未决的问题,她问: “活佛,我们已造下杀生的罪业应该如何忏悔对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