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完了一根烟,他便看见她,穿得一身雪白,耳上挂着他送她的淡蓝色耳罩,骑着摩拖车缓缓的绕过管理室,朝他的住处而来,见他在阳台上,开心的扬起手向他挥着。那天,他带着她赶上了春节的赏雪活动团体,坐在巴士上,她乐得像只小麻雀,吱吱喳喳的计画着她要如何堆个漂亮的雪人。到了山下,下了巴士,半山腰上一片雪白,她冷得将手捧在嘴前呵着气,不再言语。待他发现了她的沉默,偏过头去看她,只见她红着眼眶,眼角噙着泪水,贪婪的看着四周的景致。他一个心惊,心头闪过一抹不祥,赶忙的将她揽进胸前,伸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泪,轻松的说:“傻瓜,用不着这么感动吧!”她低下头躲进他怀里,脸埋进了他的大衣,闷声的说:“人家太高兴了嘛!”不远处的计乘车司机,扯开了嗓子喊着:“上松雪楼,还差两位。”他拉着她小跑步的迎了上去,搭上了加了□条的计程车往松雪楼出发。走在布满皑皑白雪的步道上,她又恢复了先前高昂的兴致,直到松雪楼近在咫尺,她放开了与他交握的手,往前跑了几步,低下身子,随手抓了把雪,做成了个雪球,朝他喊了声:“接好。”便把雪球丢向他。尔后,他们就像两个玩性未泯的小孩,在雪地里打起了雪仗。不一会儿,她放弃了攻势,双腿一屈,跌坐在地上,然后转过身,躺平了身体。他赶忙来到她身边,蹲下身子,轻拍着她的脸颊,担心的问着:“怎么了?你别吓我。”忽然,她张开了眼,皱着鼻子对他说:“别吵,我正在体会藤井树(日剧电影「情书」女主角)的心情。”他这才松了口气,也学着她,并躺在她身旁。一切彷佛静止,他似乎也同她懂得了藤井树的心情。 她坐起了身子,开始堆起雪人,他加入了她的行列,帮着她堆了一个大一个小的雪球。看着雪人的雏型完成,她开心的吻上他的脸颊,然后脱掉身上御寒的衣物,装饰起雪人。她帮雪人戴上他送给她的耳罩,围上了她鹅黄色的围巾,再从口袋里掏出了两颗金莎当做雪人的眼睛,问他要了根烟,用口红涂成了桃红色,当做雪人的嘴巴。看着她忙得不亦乐乎,他也感染了她的快乐。架好了三角架,他喊着要帮她跟雪人合照。她不满意的摇摇头对他说:“不行,还少了鼻子。”便往远处地上躺着几枝枯木的地方跑去。他就着镜头,捕捉着她的身影。她捡了一根树枝,往回程跑了一段路,便开始咳了起来,越咳越烈,不一会,便跌跪在地。他以为她又调皮的对他开玩笑,便朝她嚷着:“快起来,别想再吓我。”只是,她的身子渐渐的佝偻,透过小小的镜头,他看见她的手困难的在口袋里探着。他见情况不对,丢下身边的照像机,用最快的速度跑向她。 “药....不见了,快帮我找。”她困难的对他说。 “什么药?你放在哪里?”看着她急促的呼吸,他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喷剂.......我的支气管喷剂。”她开始涨红了脸。 他倏的明白,原来她有气喘。气极败坏的对她说:“你怎么不跟我说?还让我带你到这里来。” “不要生气....我好开心呢!”她扯了扯他的袖口,喘着大气的说。 接下来,一切发生得让他措手不及,她喘不过气后休克,他边帮她做CPR,边向身旁的游客求救。一位好心的救难协会计程车司机,挂上了警示灯,一路飞车送他们到了医院。还是迟了,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在他怀中断了气。他不置信的对着无奈的向他摇头的急诊室医生说:“一定还有机会的,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放弃她。”医生只是轻拍他的肩头,沉默的离去。当他带着一颗破碎的心,跪在她父母面前请罪时,她的父母反倒是忍住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宽恕的对他说:“一切都是命。” 陪她走完了人生最后一程路,他再度搭上车,一路上轻唤着她的名,去了一趟合欢山。景物依旧,白雪依然皑皑,只是,他同她堆的雪人已经被后来的游客给破坏了。她的鹅黄色围巾,还有他送她的耳罩也不见踪影? 他在原地徘徊了几回,蓦然,脚下踩了件东西,他低身拾起,顿时百感交集,那正是她的支气管喷剂,出事那天,就是因为缺了它,她才会香消玉陨。他握紧双拳,愤恨的向天呐喊,悲愤的的喊声绕过山谷,又回到他耳边。手上的烟燃尽,烫了他的手,也唤回了他出走的心神。过了今夜,他将搬离此处,回到南台湾等候兵役通知。往后,他再也没有机会像今天这样,靠在阳台上,回忆着她的点点滴滴。走进屋内,书桌上摆了张照片,正是去年她和那个她还未完成的雪人。照片里的她,正灿烂的对他笑。 这一年来,他每天总会对着照片轻声的问:“今夜你来了吗?”他记得她曾对他说过:“要是哪天我突然死了,你不要伤心,我每夜会来看你,但是,我不会吓着你的,就偷偷的在阳台上看你,你可不要拉上窗帘,那我就见不到你了。”越过阳台望着满天的星斗,他彷佛见到了她的笑脸。今年的冬天来得早。 好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