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最亲切

有时候出去旅行,一两个月的时间没有看电视、没有听广播,也没有读报纸,几乎对天下大事一无所知,只是心境纯明地过单纯的生活。很奇怪的是,这样的生活不但不觉得有所欠缺,反而觉得像洗过一

有时候出去旅行,一两个月的时间没有看电视、没有听广播,也没有读报纸,几乎对天下大事一无所知,只是心境纯明地过单纯的生活。很奇怪的是,这样的生活不但不觉得有所欠缺,反而觉得像洗过一个干净的澡,观照到自我心灵的丰富。

住在乡间的时候也是如此,除了随身的几本书,与一般俗世的资讯都切断了线,每天只是吃饭、睡觉、散步、沉思,也不觉得有所缺乏。偶尔到台北一趟,听到朋友说起尘寰近事,总是听得目瞪口呆,简直难以相信:原来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多纷扰的人事。

想起从前在新闻界服务的时候,腰带上系着无线电呼叫器,不管是任何时地,它总会恣情纵意的呼叫,有时是在沐浴,有时是在睡眠,还有的时候是与朋友在喝下午茶,呼叫器就响了。那意味着在某地又发生了事故,有某些人受到伤害或死亡,有的是千里外的国度发生暴乱,有的是几条街外有了凶案,每次当我开车赶赴现场的时候,就会在心里嘀咕:“这些人、这些事,究竟与我有什么相干呢?”

由于工作的关系,我差不多整天都随着世界旋转,每天要看七、八份报纸,每月要看十几份杂志,每晚要看电视新闻,即使开车的时候,也总是把频率调到新闻的播报,深怕错过任何一条新闻,唯恐天下有一件我不知道的事。然后在生活里深深的受到影响,脑子里想的是新闻,与人聊天也总爱引用新闻题材,甚至夜里做的梦也与新闻有关系。

好像除了随这世界转动,我自己就没有什么好说、好想、好反省的东西了。

现在想起来,过去追随世界转动的生活真像一场噩梦,仿佛旋转的陀螺,因为转得快速,竟看不出那陀螺的颜色与形状。

用单纯之心来面对生命

这个世界有多少暴乱,呈现在资讯上的暴乱就有多少,我们每天渴求着资讯,把许多生命投注在暴乱而泛滥的讯息,就好像自己的意识亲历这样的暴乱与染着,由于投在旋转的浊流,自我也就清明不起来了。

自从离开新闻工作以后,我就试着让自己从那许多旋转着,甚至被制造出来的事件里解脱出来,尤其是报纸改成六张以后,我更试着不订阅报纸了,把从前每天早晨花在新闻上面的一两个小时节省下来,用来静思观照自己的内在。电视新闻也尽量节制,一天只看一次,夜里宁可读一些长远而有益身心的书籍。收音机的新闻也不听了,听一些轻松的音乐,以便可以专心的思考。杂志呢,则放弃那些追逐新闻内幕的周刊,只读少数经过严格制作的月刊。

经过比较长期的试验,发现自己竟然在生活中多出了许多时间,并且有机会做更多关于生命智慧的深思了。有很多时候,甚至忘记了世界上有新闻这一回事,然后,在言谈的时候、思想的时候,由于断离了新闻那浮泛的知见,得到一种感性的平安,感觉到自己在说的话是由心田中自然的流露,而不再是某某事如何,某某人怎么样的是非论断了。

这种能用单纯之心来面对生命的态度,常使我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欣悦之情。

当然,这并不表示我是反资讯的,对于许多把青春投注在资讯的采集传播的朋友,我依然心存敬佩,只是我感觉到现代人把太多宝贵的时光用在那多如牛毛的讯息上,确实是生命的浪费,在每天贯耳盈目的资讯里,大部分都是“坏铜旧锡”,对一个人的生命或人格的成长是毫无益处的,有时候还不如乡间遥远的鸡犬的叫声。

生活在现代世界是无可奈何的事,我们不能把耳朵塞起来,眼睛蒙住,所以对世界也不能完全无知无感,那么,每天花在资讯上的时间千万不要超过一个小时,因为“一寸时光,就是一寸命光”。

以报纸为例,宁可选择张数少的报纸,每天大略的翻阅也就够了,若要细细阅读,百寸命光也不够用。这样想时,我就觉得田园作家大卫梭罗说的:“你应该选择对你有益的读物,因为你没有时间阅读其他的。”是真知灼见,值得细细思量。

如果我们花很多时间注视外面世界的转动,哪里有时间回观内在的世界呢?

如果我们花很多精神分散在许多混乱零碎的资讯中,又哪里有专注的精神来看待自我的历练呢?

现代人的三个大病

我认为生活在重商社会的现代人,最大的三个病是:一庸俗,二复杂,三烦恼。

庸俗之病来自于在感官欲望中浮沉,不能超越。

复杂之病来自于被外在事物所扰乱,不能单纯。

烦恼之病来自于从内在思想生波动,不能平静。

三病其实只是一个病源,就是外面的资讯太发达了,使我们生出更大的欲望,以物质的追求与拥有来做为人生价值的标准,焉得不庸俗?也由于外在的资讯太有侵略性了,使我们忘失原是自己的主人,忙着分析、评论与比较,焉得不复杂?更由于外面资讯太无孔不入了,使我们每天东看西看:那个人比我有钱,这个人比我有权势,那个人比我有才干,这个人比我美丽,于是生出内在的许多贪婪、嗔怨、愚痴,焉得不烦恼?所以,我常常想,减少接触过多的讯息,就可以增加人生的平安。

也许有人不以为然,但我见过许多这样的例子,譬如住在乡下的人虽有欲望,其欲望却远不如城市人,因为他不必和人比汽车、比名牌、比房子,他也没机会天天看大百货公司打折的招牌,或甚少有机会到餐厅大吃大喝,他的欲望自然简单得多,烦恼也就少了。譬如我们小时候家里穷,从来不敢向父母要玩具,甚至也不知道世界上有叫做“玩具”的东西,自然不会像现在的孩子因要不到玩具而怨愤填膺了。譬如我认识很多不识字的人,他们从不被资讯千扰,生命的烦恼简单得多,生活就单纯得多了。

乡下人、穷孩子、文盲之所以过简单生活,是为环境所迫,有时做不得准。然而,如果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城市人,又有很好的收入,仍不免犯庸俗、复杂、烦恼之病,思有解脱之道,能够回头学习乡下人、穷孩子、文盲的方法,是很不错的。

我想到中国禅宗最关键、影响最大的人物:一是禅宗初祖达摩祖师,他到中国来竟不到处行走,而到河南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不把时间花费在文字与知见上;一是禅宗六祖慧能,他根本不认识文字,他曾说过:“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没意智。”

达摩与慧能后来也曾引用经文来表达禅心,不过大部分的说法都是由自我心田流出,达摩有《入道四行论》,慧能有《六祖坛经》传世,总共加起来没有几个字,但是后世的大禅师无不依承达摩、崇拜六祖,他们的思想言论也都不出《六祖坛经》的范围。 (发布者: 欢迎投稿,网站:无量光佛教网讨论请进入:佛教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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