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切都崩解的时候,当我们感到疑虑、失望、震惊、尴尬时,我们的心就会变得非常清楚,非常清新,而不偏颇。可是我们看不到这一点。我们反而觉得自己如同进入了荒原一般,充满着惊慌和疑虑,我们夸大自己的情绪,跑上街头摇旗呐喊地说一切都糟透了。我们挨家挨户地敲门要求别人签署请愿书,直到整连的人都赞同了我们的观点而认为世界一无是处为止。我们已经忘了自己从静坐学习到的事物真相。强烈的情绪一旦生起,我们原本执着的教条和信仰,相形之下立即变得很可怜,因为那些情绪实在太强烈了。 就这样,一开始是广大的开放空间,最后却变成了森林大火,变成了世界大战、火山爆发或海啸。我们都在“利用”自己的情绪。我们都在“利用”它们。我们无法任其生灭,却利用它们来夺回我们的安全感,企图让一切事情都在预料之中,并且一味地蒙蔽事情的真相。事实上我们可以安坐在那里让情绪过去,既不需要谴责,也不需要替自己辩护。只是我们不但不这么做,还要火上加油,藉着这些情绪让自我变得更坚实一些。 我们实在没有必要认为这样的过程是障碍或是问题。我们要是能看清楚情绪的狂野不羁,就会开始善待自己,对自己温柔,而且会善待别人,乃至于对所有的生命都温柔以待。这时我们就会开始察觉,自己因为不肯安于一无所知之中的疑虑、尴尬和痛苦,所以一再地造作出一些愚昧的行径。这份觉察会使我们对自己对别人生起真正的慈悲心,因为这时我们已经看到生命陷落时所发生的事,以及我们心中所生起的反应。因为这份觉察,刀剑才变成了花朵;因为这份觉察,那些丑陋的、困扰的、要不得的事情才变成了我们的老师。 我觉得,所有的魔障都根源于对死亡的恐惧。不过,死魔尤其是如此。从轮回的观点来看,我们所谓的美好生活,通常指的都是我们已经得到了整合。我们终于开始感觉自己是个好人,品行良好,个性祥和,要是有刀箭射在我们身上,我们也不会因此而失去平衡。我们已经懂得把刀箭变为花朵。我们觉得自己幸福得不得了。所有松掉的线头都绑起来了。我们很快乐,觉得生命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我们以为只要自己时常静坐、慢跑、饮食适当,一切都会归于圆满。然而从觉醒者的观点来看,这却是死亡。在追求安全或完美的过程中,一旦感觉肯定、完整、自给自足、安适,便开心起来,这都算是一种死亡。这里面没有新鲜的空气,没有空间容许别的东西来打断一切。我们因为企图掌控自己的经验而把“当下”这一刻谋杀了。这么做无异于自寻烦恼,因为我们迟早都会碰到自己无法掌控的事:房子失火、挚爱的人死了、发现自己得了癌症、被屋顶掉下的砖块砸到头、有人打翻了蕃茄酱罐,酱汁溅到我们的白西装、已经到了自己最喜欢的餐厅,却发现餐厅当天休业........ 生命的本质总是充满着挑战的。生命有时甜蜜,有时候苦涩。你的身体有时紧张,有时轻松、开放。你有时候头痛,有时候又觉得自己百分之百的健康。从觉醒的观点来看,把松掉的线头绑起来其实是一种死亡,因为这么做,排除了许多生命基本的经验。把所有崎岖不平的地面铺平,如此对待生命其实是一种侵犯。 要想彻底活着,作个完整的人,或是要完全觉醒,就得不断地被抛出巢外,不断地进入无人之境,保持清新,鲜活地体验每一个当下。活着,就是要一次一次地死去。从觉醒的观点来看,这就是人生。死亡就是抓住已有的东西不放,希望每一次的经验都向你保证、祝贺,让你觉得自己完全没事。所以,我们虽然说死魔就是恐惧死亡,但实际上是害怕活着。 我们要求完美,却老是看到自己的缺点,我们无法逃避这个事实,我们没有出口,也无处可逃。刀箭就在这个时候变成了花朵。如果我们和自己看到的东西合而为一,和自己感觉到的东西合而为一,也就开始和自己的本慧衔接了。 如果没有这四魔障,佛陀会不会觉醒?没有这四魔障,他会不会证悟?四魔障为他示现了他的真相和真理,它们难道不就是他最好的朋友吗?所有的魔障都指出了一条路,那就是,只要放下,只要舍,只要让自己时时刻刻随着气息的呼出而死亡,我们就会完全觉醒。既然觉醒,我们就可以彻底活着,不再趋乐避苦;状况出错时也不必重塑自己。我们可以感受自己的情绪是冷是热,是震惊还是柔顺,而不利用情绪来使我们停留在无明和愚昧中。我们可以不要求完美,只求时时刻刻全然体悟自己的经验。要想做一个完整的人,逃避绝对不是办法。逃避当下的经验,犹如热爱死亡胜于活着。 观察那些刀箭,观察自己对这些刀箭的反应,我们就会回归自己的本慧。与其想办法去除什么东西,与其认为自己受到了攻击,不如利用这个机会观察自己受到“压迫”时如何封闭自心。所谓“把心打开”就是如此这般地去做。这样我们才能唤醒自己的智慧,和根本的佛性连结。 (发布者: 欢迎投稿,网站:无量光佛教网,讨论请进入:佛教论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