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林杂志社的林碧玉居士于今年7月24日往生了,这个消息是在他逝世将近半月之后,从杂志社的其它同仁那里得到的。《庄子》说:“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对林居士来说,可以说是集智与巧二者于一身了,由于过度的操劳与无尽的忧患无时不在侵扰她,以至过早地夺走了她的生命,享年才43岁。 林居士出生在一个殷实的家庭,父亲晚年得她,因视同掌上明珠,她的青少年是非常幸福的。受家教的影响,林居士的汉字写得清秀隽逸,这在英文写的比中文好的同龄族群中已是寥若星辰了,即便是将之摆在须眉翰墨当中,大率也在中上两品之间。林居士还擅长艺术,早期曾在人物画方面用过功夫,在婚后才封笔并献全身心给佛教的。在皮雕方面,她应当算是一位难得的工艺家:无论何种皮革,只要经过她的手,无需绘制草图,便可以拿起雕刀随心所欲地刻绘出花鸟虫鱼乃至山水来。由于她的皮雕作品形象逼真、艺术意境高远,因此多次举办过个人作品展览,部分作品还在具有国际影响的大展厅陈列。 大学毕业后,林居士曾在台湾电力公司工作过一段时间,婚后便辞职,肩负起了家庭主妇的职责。但在女儿出生后,她逐渐地与佛教结下了不解之缘,随后参与高雄市鼓山区元亨寺的文教工作,一干就是将近二十年,直至她生命的终结。林居士在元亨寺主要是做《妙林》的编辑工作,但她还热心其它寺务,为元亨寺默默无闻地贡献了她的一生。《妙林》杂志虽然具有一个很大的编辑群体,但具体工作得靠林居士来承担,从组稿、新闻采访与照相、排版、校对、送印刷厂,乃至最终的发行,几乎全落在她一人身上。如果是遇上杂志社结集著作,其工作量就更加增大了,但在能干的林居士手里,总是能够有条不紊地完成。别的我且不说,单说杂志与著作的装帧,就费去了林居士的不少心血。她追求的是一种素雅的高致,因而往往在杂志的封面设计上用尽心思,哪怕每一页内芯的插图,她总得反复去考量。《妙林》杂志也由骑马钉的装帧改为线装,进而改普通封面为折页封面。杂志中那么多的插图乃至封面照片,也是林居士从各国各地访问时拍下的,但那么多的图片冲印费用,全是林居士自掏腰包做的。即便是妙林的装帧改变,她也没有让寺方增加费用,一切全在她巧妙的安排中完成。平时她开自己的车为寺方办事,汽油与其它交通费用也是自掏腰包,她可以说是将全身心献给元亨寺了。 除了杂志社的工作之外,林居士还热心协助主编净明方丈做一些联络工作,她经常充当了主编的司机,寺中其它师傅出行有困难,林居士也常开车相助。在两年多前我访问元亨寺时,因要完成《元亨揽胜》这个课题,必须采访到元亨寺以外的其它道场,全赖林居士开车负责我的往返。别看林居士身材癯瘦,但她的车开得极稳,从不轻易摁喇叭,也没见她踩过多少刹车,其作风也酷似其为人的稳重。由于林居士具有这么多的才艺,因而该她操劳的地方便多了,加上她又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使得这种操劳的程度又加重了一层。在我访问元亨寺时,她发现我的手机套上有一个小线头,便顺手拿起剪刀去修剪,乃至把她的手弄出血来了。她的办公室(含会客室、书刊陈列室与休息室共计300平米)均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室内的陈设既简朴又高雅,每件佛教工艺品的陈列皆恰到了好处,甚至细小的花草摆放也全合乎艺术的规范。林居士一生好洁净,室内的桌椅与地板也隔不了一天得擦拭一遍,若是有人乱放东西她会很生气的,即便我这远方客人也遭受过她的“面折”。杂志社的工作本来就够琐碎了,加上她还如此刻意追求完美,这不是更与她自己“过意不去”吗? 由于她如此苛刻地要求工作完美,加上包揽杂志社一切重要的工作,因而积劳成疾,在2003年便突发心脏病,靠插管(心脏搭桥)在延续其生命。在我访问高雄的2004年9月,她已经是第二次插管了,加上胃病的折腾,使她经常不堪重荷。有几次,我遇到写作中的资料问题,到杂志社去查文献,发现林居士趴在电脑桌上,从心里说我实在不敢去打扰她了。但林居士一见我去了,便又振作精神接待我,她那种敬业的精神令我永生难忘。林居士平时工作非常严肃,不苟言笑,还有“面折”的习惯,但她的内心却是热的。在她的办公室里,除了陈列庄严的佛教书画与佛教雕刻品以外,还摆放着两个布娃娃,一个中午,我到杂志社,还发现她抱着布娃娃躺在竹椅上休息。可见,她时刻在关爱着这个社会,关爱着那些需要呵护的“布娃娃”,然而人们似乎却忽视了她同样需要关爱。 7月19日,我接到了林居士的电话,她给我谈了杂志社的工作,同时也谈到了她受到了一种难以接受的批评。此后几天,我收到了《妙林》6月号,发现其它方面均好,只在封面误植一“曰”(当为“日”)字,我这才想起她被非难之事来。其实,我们用电脑打字,不小心便会出错,用注音打容易出音近错字,用五笔或仓颉码打容易出形近的错字,我本人便是音近的“错字大王”。像林居士这种刻意追求完美的人,显然不应该在封面上出现这样的错字,殊不知越是追求完美往往也就越是容易出错,有时甚至校订了一字后忽视了一键确认,最终还是出现了错误。用古人所谓的“百密一疏”来形容《妙林》的这处错误,我认为应当是公允的,但我不知林居士所遭物议是否便是因这处错误。过了二十多天之后,因文稿事与杂志社联系,从同仁那里得知林居士已经在半月之前逝世了……据说林居士在19日受到侮辱之后,便悒郁在心,这对于她那插管的心脏无疑是重重的一击。24日上午她倒在床上,发出痛苦的求救声,但这微弱的声音没有唤醒她那专注于电脑的“千金”,乃至贻误了抢救时间,在她被送到医院后因抢救无效而与世长辞了。在这里,我想说林居士,如果您不要去当那个智者,如果您对待人家的非议能淡化一点、甚至遗忘它,至少是不会让您英年早逝的。倘若您不是集巧者的操劳与智者的忧患于一身,或许也会像我这无能者一样“饱食而敖游,泛若不系之舟”的。但我们的社会正是由于有大量像林居士这样的智者与巧者支撑着,因而才繁荣兴盛;我们的佛教也因为有如林居士那样一大批敬业者支撑着,因而才法轮常转、法运昌隆的。 生命是人类的要求,但死亡同样也是人类的需求;前者在于展现生命的创造力,后者在于反归生命的终结点。林居士为佛教事业如此兢兢业业、如此一丝不苟地奉献了一生,我想她应当早就获得了佛陀的护荫,因而此次的大行,应当是她人生的究竟解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