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寺与僧商议道:「若留他在家,每日那有这么多钱买酒!不留他,又恐长老来不见了他,不欢喜。」首座道:「我有一法,且暂时哄着他,拿个大空坛,盛了湖水,泥了坛口,只说是赊来的好酒,待长老来了,方开来请你。等得长老来时,开出水来,也不过一笑。」监寺道:「妙!妙!妙!」忙叫人寻了济颠回来,对他说道:「一向要买酒请你,却奈无钱,今在一个相熟人家,赊得一坛好酒在此,却先讲明,直待长老到了,方开请你,你心下如何 」济颠道:「既是如此,也要抬出来,我看一番才放心。」首座就叫两个煮饭火工,把坛子抬到面前,济颠道:「既是扛来,便打开来,多少取些尝尝也不妨!」首座道:「这是新封泥的,开了就要走气,明日便无味了。」济颠道:「也说得是,这一坛也尽够我一吃了。」仍叫火工扛到草屋里放着,每日去看上两三遍。 过了数日,报说长老到了,众僧忙忙出寺去,远远迎接进寺,长老先到草殿上,礼了佛,然后众僧请长老坐下,各执事一一参见过,长老就要与济颠讲话。济颠辞道:「有话慢讲,且完了正事!」急忙忙走去,叫火工将酒快扛了出来,取一块砖头,对泥头敲去,急低下头来去闻,却不见酒香,再将碗去打出半碗来尝尝,竟是一坛清水,心中大怒,遂拾起砖头来,将坛子打得粉碎,流了一地的水,众僧在旁边都掩着口笑。济颠看见,益发急了,乱骂道:「这一伙和尚怎敢戏我 」松长老听了,不知就理,问侍者道:「这是为何 」侍者道:「济师父要酒吃作闹!」长老道:「济公要酒吃,何不买两瓶请他 」济颠听见长老叫买酒请他,方上前分辩道:「这班和尚不肯买,还说是无钱,情犹可恕,怎将水充作酒来作弄我,这样无礼,该骂不该骂!」 长老听说将水充酒耍他,禁不住也起来道:「该骂该骂,但你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我自买酒请你。」济颠道:「长老远来,我尚未曾与长老接风,甚么道理反要长老破钞!」长老道:「我与你同是一家,那里论得你我!」不一会儿已叫人买酒来,济颠因开坛时,已是垂涎了半晌,喉咙里已略略有声,今酒到了面前,那里还忍得住 也不顾长老在前,一连就是七八碗,吃得快活,想起前事,也自笑将起来,对着长老道:「弟子被这班和尚耍了,如今想起来,又好恼又好笑。因做了两首词儿,聊自解嘲,且博长老一笑。」遂叫取纸笔,写出呈上,长老展看,却是两首点绛唇: 长老看了笑个不停,又赞道:「济公不但学问精微,即游戏之才,亦古今无二。老僧初到,尚未细问,不知贵寺被焚之后,这募缘的榜文,曾做出张挂么 」济颠道:「这伙和尚,只想各自立房头做人家,谁肯来料理这正事,还求长老做主。」长老道:「既是未做,也耽迟不得了,今日就要借你大笔一挥。」济颠道:「长老有命,焉敢推辞 但是酒不醉,文思不佳,求长老叫监寺再买一壶酒吃了,方才有兴!」长老道:「这个容易。」遂又叫人去买来,济颠吃了,不知又作何状 且听下回分解。 评述: 一,净慈寺焚,长老果然被火化去。六十三年岁月,如今火中栽莲,不留一物。来也空,去也空;杀菌消毒,又省得一些棺材本! 二,寺既被焚,寺僧被火烟熏得焦头烂额,又寻长老不得,见了所留偈言,才知「大师已去!」此时济颠犹幸灾乐祸,唱个小曲调侃众僧,道:「一切精光,只剩四个泥土金刚,佛地与天堂,平空似校场;却有些不折本,一锅冷水换锅汤。」哈哈!一切归净土,冷水烧得变热汤,好为众僧洗迷惘,免得火工费力烧热水,大家洗个舒畅!颠僧为何如此这般,且听道: 三,长老既走了,还得请个主持料理寺物(寺虽毁,地犹在;心地烧不毁,故云:此寺非寺,仍有人住)。寺僧欲请报本寺松少林长老,长老推辞年老不想别住,只得请我修书叩请松长老了,但我无酒不成书,真也个: 四,松长老被我生花醉语感动,只得往净慈寺走一趟,且看个究竟。正是:「众僧请不动,济颠来关说。」 五,众僧为留住颠僧,以待松长老驾到,以水作酒(以计就计,且让寺僧安心),骗得我空欢喜。我发觉后,大怒,打破酒坛,只见落花流水向东去,好让长老乘此西边来!正是: 六,焚寺重建,又劳济颠大手笔,哈哈! |